随着拆迁会议的风波过去,云雾村表面恢复了平静,但村民们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茶馆门前那条青石板路,曾经是村民们谈笑风生、闲话家常的必经之地,如今却变得冷清许多。
江大海坐在茶馆内,透过雕花木窗看向外面,那精致的窗棂如同一幅天然画框,为他框出了一个日渐陌生的世界。
往日会飘进窗内的欢声笑语,如今只剩下偶尔的脚步声匆匆而过,连那些曾经每天都要来喝一碗茶的老主顾也少了大半,只留下空荡荡的桌椅无声地诉说着被遗弃的寂寞。
老人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缓慢而沉稳,仿佛在数着流逝的时光,那布满老茧的指尖与光滑的桌面相触,发出轻微而有节律的“嗒嗒”声,仿佛某种古老的计时器。
“又少了三桌客人,”江大海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但那双浑浊的老眼深处,却藏着无法言说的忧虑,如同平静湖面下暗涌的漩涡。
江小川放下手中的茶杯,青花瓷杯触及桌面时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茶水已经凉了,没有了刚泡时的醇香,杯中淡褐色的液体静静地躺着,如同失去活力的精灵。
他能感受到村里的气氛正在微妙地变化,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仿佛被无形地拉开了,那种曾经熟稔的亲密感被一种怪异的疏离感所取代,就像是秋天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曾经紧密相连,如今却各自飘向不同的方向。
这种变化不是突如其来的,而是像山间的雾气一样,不知不觉间弥漫开来,直到某一刻,人们才惊觉自己已被重重雾霭包围,看不清前路,也找不到归途。
“听说张三家已经同意签约了,李大婶家也在考虑,”江小川低声说道,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深深的纹路如同刀刻般镌刻在他年轻的面庞上。
“他们说补偿款一到手,就去县城买房,再也不回来了,”他继续说着,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黯然,仿佛在宣读一份离别的通知。
江大海摇了摇头,没有接话,只是将目光投向茶馆墙上那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边缘已经卷曲,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却丝毫不减其中蕴含的历史厚重感。
照片上的先辈们表情严肃,眼神却坚定如铁,他们的目光穿越时空,注视着此刻的世界,仿佛在无声地质问:你们准备好守护这份传承了吗?
茶馆门帘突然被掀开,发出“哗啦”一声脆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那急促的节奏如同一曲不和谐的音符,打乱了茶馆原有的平静韵律。
叶晚晴匆匆走进来,她的皮鞋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长发此刻有些凌乱,几缕发丝不听话地垂落在脸侧,脸上写满了焦虑与愤怒,眼圈微红,像是刚刚哭过,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小川,出事了,”她的声音轻微颤抖,努力压抑着情绪,但那种不安却像是即将决堤的洪水,随时可能爆发,她的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江小川一惊,立即起身迎上前去,椅子在他猛然起身的动作下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怎么了?”
“我的茶叶店…”叶晚晴深吸一口气,胸口明显起伏,似乎在给自己鼓勇气,她的嘴唇微微发抖,话语断断续续地从唇边溢出。
“今早开店时,发现门口被人泼了一堆粪便,整个店面臭气熏天,货架上的茶叶也被污损了大半,”她说着,眼中的泪水又开始在眼眶中打转,但她倔强地不让它们流下。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耳语,仿佛害怕被墙壁听见:“门上还贴了张纸条,写着'识相的赶紧搬走,否则后果自负'。”
江小川眼中闪过一丝愤怒的火花,那是一种纯粹而锐利的情绪,如同冬日里的一把火,既温暖又灼人,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报警了吗?”
“报了,但警察说没有监控,取证困难,只能当成普通的恶作剧处理,”叶晚晴摇头,眼中满是无奈,那种无力感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我知道,这不是什么恶作剧,”她补充道,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被侵犯后的愤怒与坚韧。
江大海沉默了片刻,目光深邃如古井,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险恶,“是针对我们的。”
叶晚晴点点头,她在江小川对面坐下,木椅因承受她的重量而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姿态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不只是我,听说王老师家的院墙上也被人喷了红漆,写着'顽固分子'四个大字。”
江小川眉头紧锁,眉间的沟壑深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心中的不安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从一个小小的忧虑逐渐膨胀为难以忽视的恐惧。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更多的压力与威胁还在后面,就像乌云密布的天空,暴风雨即将来临,而他们必须做好准备迎接这场无法避免的风暴。
“阿福呢?”江大海突然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担忧,那是一种长辈特有的关切,温暖而真挚。
叶晚晴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晶莹的泪珠顺着她光洁的面颊无声滑落,她迅速用手背擦去,却怎么也止不住,那泪水仿佛有生命一般,不断从眼眶中涌出,“阿福今天放学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什么也不肯说,连平时最爱吃的糖醋排骨都没能引起他的兴趣。”
“后来班主任打电话来,说他在学校被几个同学孤立了,午饭时没人愿意和他同桌,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低着头默默吃完了整顿饭,连一句话都没说,”她的声音哽咽起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艰难地挤出来的。
“那些孩子说…说阿福的妈妈和爷爷是'村里的钉子户',是'害得大家发不了财的罪人',”说到这里,她的肩膀微微颤抖,泪水更加汹涌地流下,如同决堤的河流,不可阻挡。
江小川感到一阵心痛,那痛楚如同一把生锈的刀子,缓慢而深入地刺入心脏,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种被孤立、被指责的滋味,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回忆起来依然刺痛。
“这不是孩子们能想出来的话,肯定是从大人那里听来的,”江小川沉声道,声音低沉如闷雷,眼中闪烁着冷静的怒火,那是一种经过思考后的愤怒,比冲动更加可怕。
“他们在挑拨离间,想让全村人都站在我们的对立面,”他继续分析道,每个字都像是一颗沉重的石子,落入寂静的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江大海长叹一口气,那苍老的面容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更加沧桑,皱纹深深刻入皮肤,如同大地干旱时裂开的沟壑,“分化村民,这是最恶毒的手段。”
就在这时,茶馆外传来一阵尖锐的刹车声,那声音刺耳而突兀,如同一把利剑划破了傍晚的宁静,随后是车门被猛然关上的声响,“砰”的一声在空气中回荡。
三人齐刷刷地望向门口,动作整齐得仿佛经过排练,目光中都带着警惕和期待,只见村长急匆匆地跨进门来,他那双平日里擦得锃亮的皮鞋上沾满了尘土,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脸上布满焦虑的神色,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在夕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老江,出事了!”村长顾不上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声音因为急促而略显嘶哑,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声粗重而急促。
“刚才镇上来电话,说咱们村的拆迁项目被列入了'市重点工程',上面要求加快推进,”村长边说边用手帕擦拭额头上的汗水,那动作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安与焦虑。
村长压低声音,眼神中满是忧虑,仿佛在传递一个不祥的预兆,“明天会有市里的领导来视察,还要召开全村大会,恐怕…恐怕压力会更大。”
江大海面色不变,如同一棵历经风霜的老树,岿然不动,只是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那光芒如同寒冬腊月的一把火,在黑暗中格外夺目,“那就让他们来吧,我倒要看看,这个所谓的'重点工程'到底有什么门道。”
村长欲言又止,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转身离去,他的背影显得格外沉重,肩膀微微佝偻,仿佛背负着整个村子的重担。
茶馆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远处山间的风声透过窗棂飘进耳畔,那风声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如同大自然的叹息,带来阵阵凉意。
江小川站在窗前,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他望着村里错落有致的房屋和远处起伏的茶山,那景色曾经是他心中最美的图画,如今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曾几何时,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和谐统一,村民们互帮互助,共同守护着祖辈留下的家园,每逢丰收季节,家家户户的笑声汇聚成一曲欢乐的交响曲,回荡在山谷之间。
而如今,一纸拆迁计划就像一把尖利的楔子,硬生生地楔入村子的心脏,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撕裂开来,那些曾经亲如一家的邻居,如今却站在了对立的两端,陌生得如同从未相识。
“我去看看阿福,”江小川转身对爷爷和叶晚晴说道,阳光从他身后照射进来,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色的边缘,使他的表情变得模糊不清。
“也许他需要有人听他说说话,”他补充道,声音中带着一种温和的坚定,那是一种对未来无论多么艰难也要面对的决心。
走在村道上,晚霞将天空染成绚丽的橘红色,云彩如同被火焰点燃,江小川能清晰地感受到投向他的那些复杂目光——有愤怒,有责备,有不解,也有同情,那些目光如同无形的箭矢,刺在他的背上,让他感到一阵阵刺痛。
那些曾经朝他热情招手的村民,如今却低着头匆匆走过,仿佛害怕与他多说一句话,连最基本的问候都吝啬给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感,如同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他与村民们隔开。
转过一个拐角,鞋底踩在铺满落叶的小路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江小川看到几个村民正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他们围成一个小圈,头挨着头,声音压得很低,却不时发出意味深长的笑声。
看到他走近,那些人立刻噤声,像是被人按下了静音键,眼神中充满敌意,他们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刀子,直直地刺向江小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几乎可以触摸的敌意。
“老江家真是不知好歹!全村人都等着拿补偿款,就他们非要当这个钉子户!”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见江小川走远,又大声嚷嚷起来,声音故意提高,穿透力极强,显然是说给他听的。
江小川停下脚步,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一声轻微的刮擦声,他缓缓转身,动作优雅而从容,面对那几个村民:“张叔,当初我爷爷帮你家孩子筹集学费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中年男子脸色一变,仿佛被打了一记耳光,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江小川的目光,却强硬地回嘴:“那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大家都想过好日子,就你们家想拦着不让人发财!”
“发财?”江小川冷笑一声,那笑声中既有嘲讽也有怜悯,“你们仔细看过那合同吗?知道那些漂亮的承诺背后藏着什么吗?”
“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钱到手了就行!”另一个村民插嘴道,他那张黝黑的脸上带着不屑,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笑意,“你们城里人就是想得多!”
江小川摇摇头,不再争辩,转身继续向叶晚晴家走。他知道,此刻的言语已经没有任何说服力,金钱的诱惑太大,足以让人忽视所有的风险和代价,就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人们的理智与判断力一点点蚕食殆尽,使他们看不清前方可能存在的陷阱。
叶晚晴的家是村里少有的两层小楼,白墙青瓦,窗框漆成深褐色,在绿树环绕中显得格外醒目,一楼是她经营的茶叶店,店面不大但布置雅致,二楼则是她和阿福居住的地方,窗台上摆放着几盆花草,为这座小楼增添了几分生机。
此刻,店门紧闭,门口还能看到被清理过的痕迹,地面上有几处深色的水渍,墙角散落着几块已经拧干的抹布,空气中那股刺鼻的臭味依然若有若无地飘散着,如同一个无声的提醒,警示着那些敢于反抗的人将面临什么。
江小川轻轻敲了敲侧门,节奏均匀地叩击着三下,等待的时间里他注意到门边挂着的风铃,那是他去年春节送给叶晚晴的礼物,此刻在微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一串小小的叹息。
没多久,叶晚晴来开了门,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扎成一个马尾,脸上没有一丝妆容,眼睛因为哭过而略显红肿,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感激,还有些许难以言表的忧虑。
“阿福在楼上,”她侧身让江小川进来,声音低沉得几乎是耳语,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与门外的臭味形成鲜明对比,“他一直不肯吃饭,连我亲手做的他最爱的糖醋排骨都不碰一下。”
江小川点点头,轻手轻脚地上了楼,木质楼梯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声音在寂静的房子里显得格外清晰,让他不禁放慢了脚步,生怕惊扰到那个正在伤心的孩子。
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门紧闭着,那扇深褐色的木门上贴着几张卡通贴纸,有蜘蛛侠、钢铁侠、绿巨人,还有几张是阿福自己画的茶叶图案,那是属于一个十岁孩子的小天地,纯真而充满想象力。
他轻轻敲了敲门,力道轻柔如同春风拂过湖面:“阿福,是小川叔叔,你能听我说几句话吗?”
门内没有回应,只有细微的抽泣声隐约可闻,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让人心疼的无助,让江小川想起了自己童年被欺负时躲在角落独自哭泣的场景。
“阿福,我能进来吗?我想和你聊聊,”江小川耐心地等待着,语气温和如同对待一只受惊的小鸟,“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书,《哈利·波特》的新版,封面很漂亮呢。”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缓缓打开一条缝,像是害羞的贝壳微微张开,露出一张泪痕未干的小脸,阿福的眼睛红肿,鼻尖也泛着红,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好几天没有梳理过,嘴唇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着。
阿福红着眼睛望着江小川,那眼神中充满了困惑与委屈,眼眶中积聚的泪水在灯光下闪烁,像是随时可能再次决堤,他的手紧紧握住门把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们说我妈妈和太爷爷是坏人,是害得全村人发不了财的罪人,”阿福小声说道,声音还带着哭腔,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眼泪又开始在眼眶中打转,“在学校里,没有人愿意和我坐在一起,连我最好的朋友小明也不理我了,他说他爸爸不让他和我玩。”
“可是我知道,太爷爷和妈妈都是好人,他们从来不会害人,”阿福继续说道,声音中带着一种稚嫩却坚定的信念,他抬起小手擦了擦眼泪,努力挺起胸膛,像是要证明自己的勇敢,“小川叔叔,我没有哭,我才不怕他们呢!”
江小川蹲下身,平视着这个倔强的小男孩,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感受着那细软的触感,看着那双清澈的、写满了委屈却又充满坚强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保护的冲动:“阿福,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好人吗?”
阿福摇摇头,眼中满是求知的渴望,小手不自觉地抓住江小川的衣角,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等待着一个能够解释这个复杂世界的答案。
“真正的好人,不是看他有多少钱,也不是看他能让别人得到多少好处,”江小川耐心解释道,声音温和而坚定,每一个词都经过仔细挑选,希望能够让这个孩子明白,“而是看他能不能坚持做正确的事情,即使这样做会很困难,会被很多人误解,会感到孤独和害怕,但他依然选择坚持。”
阿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睛睁得大大的,认真吸收着每一个字,江小川继续道:“你太爷爷和妈妈现在做的,就是坚持他们认为正确的事情,他们在保护我们村的历史和记忆,保护我们的根。”
“也许现在很多人不理解,会说一些伤人的话,但总有一天,大家会明白的,”江小川说着,声音变得更加温柔,像是在讲一个会有好结局的睡前故事,“就像那些伟大的英雄一样,起初可能被误解,但最终会被所有人铭记。”
阿福眼中的泪光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稚嫩却坚定的神色,他用力点点头,小手攥成拳头:“小川叔叔,我以后一定要做一个真正的好人,就像太爷爷和妈妈那样,勇敢地做正确的事情!”
江小川微笑着点点头,牵起阿福的小手,感受着那股稚嫩却坚定的力量,心中却泛起一阵酸楚,在这个金钱至上的时代,要坚持做一个“好人”,需要付出的代价太过沉重,而这个天真的孩子,是否已经准备好迎接这样的挑战?
“走吧,阿福,我们下楼去吃饭,你妈妈做了你最爱的糖醋排骨,”江小川站起身,轻轻拍了拍阿福的肩膀,语气中带着鼓励,“一个真正的勇士,需要有足够的力量才能战斗,而吃饭就是补充力量的最好方式。”
阿福破涕为笑,小手紧紧握住江小川的手:“小川叔叔,你会保护我和妈妈吗?”
江小川点点头,眼神坚定如铁:“我保证,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们身边,永远。”
离开叶晚晴家时,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山村,深蓝色的天幕上点缀着几颗明亮的星星,如同希望的火种在黑暗中闪烁,山间的凉风吹拂着江小川的面庞,带来一丝清爽与宁静。
远处的灯火零星点点,仿佛点缀在黑暗中的星辰,村民们的房屋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电视声响打破了夜的寂静,那些声音像是另一个与他们无关的世界。
江小川抬头望向月亮,那轮银盘高悬于天际,清辉洒落人间,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他想起了叶晚晴临别时握住他手的那一刻,那种温暖与信任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和决心。
月光冷冷地俯视着人间的一切纷争与挣扎,仿佛无声地见证着这个小山村即将迎来的风暴,江小川在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前路多么艰难,他都将坚守这份责任,守护这些真诚相信他的人们。
回到茶馆,江小川发现爷爷还坐在老位置上,那把看似普通却已经陪伴老人几十年的木椅,面前放着一杯已经凉透的茶,茶叶沉在杯底,不再飘散任何香气,就像老人此刻沉浸在回忆中一样安静。
老人的目光穿过时光的长河,似乎在追忆那些早已逝去的岁月,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沧桑,却又带着一种历经风霜后的坚毅,时间在他身上刻下了痕迹,却无法动摇他的精神。
“爷爷,你该休息了,”江小川轻声提醒道,语气中充满关切,他看到爷爷的眼角有些湿润,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因为回忆起了什么,“已经很晚了。”
江大海回过神来,微微点头,但并没有起身的意思,目光落在孙子疲惫却坚定的面容上:“小川,这几天你查到了什么?”
江小川沉默了片刻,落座在爷爷对面的椅子上,椅子因他的重量而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思索着如何组织语言,终于下定决心将自己的发现和盘托出:“这个项目背后确实有问题,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首先,策划人是李峰,就是当年夺走我创意的那个上司,他现在是远景投资的创意总监,”江小川慢慢地说道,声音低沉而冷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已经确定的事实,“他把当年从我这里窃取的创意,几乎原封不动地用在了这个项目上。”
“其次,整个开发方案几乎照搬了我三年前的创意,只是换了个包装,连我当时设计的'茶文化体验六步法'都被完整复制,只是改了个更华丽的名字,”江小川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愤怒,回忆起当年的遭遇,以及如今这个荒谬的巧合,让他心中的怒火更加难以平息。
“最重要的是,我联系了媒体朋友调查,远景投资的背后实际控制人很可能与市里某位高官有关联,这个项目被强行推进,恐怕是有利益输送,”江小川的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像是一把出鞘的剑,“这已经不仅仅是拆迁的问题,而是一个可能涉及腐败的大案。”
江大海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果然如此,难怪他们这么急切,这么有底气,原来背后有这样的靠山。”
老人的目光变得深邃,仿佛看透了这场风波背后的本质:“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准备搜集更多证据,然后通过媒体朋友曝光,”江小川坚定地说道,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那火焰照亮了他疲惫的面容,给予他继续战斗的力量,“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不仅是为了茶馆,也是为了我自己的尊严,为了所有被他们欺骗的村民。”
江大海长叹一口气,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中流露出深深的忧虑,眼角的皱纹在昏黄灯光下更显沧桑,他缓缓放下手中那杯已经凉透的茶,杯底的茶叶早已沉淀,如同那些无法改变的现实:“小川,你要想清楚,这条路一旦走上去,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他们背后的力量,远比你想象的要强大,那些看不见的手可以轻易捏碎一个普通人的梦想和尊严。”
“我知道,爷爷,”江小川点点头,眼神坚定如铁,那是一种经历了城市磨砺后的清醒与决绝,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桌面那道因岁月而形成的纹路,仿佛在触摸家族的历史:“但有些事情,必须有人去做,有些底线,必须有人去守,就像您曾经教导我的那样,人活一世,不能只为自己打算,更要为身后的根脉负责。”
夜深了,茶馆内只剩下祖孙二人对坐无言,老旧的木桌上放着两杯已经冷却的茶水,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茶香与木头特有的气息,四周的寂静仿佛有实质的重量,压在两人肩头,窗外的月光透过雕花木窗洒在古老的木地板上,映出斑驳的光影,仿佛时光的足迹静静诉说着百年沧桑,承载着无数不为人知的故事与秘密。
连续三天的阴雨终于停歇,天空像被洗过一般湛蓝透亮,没有一丝云翳,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将整个云雾村笼罩在温暖明亮的光芒中,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生命的活力与大自然的慷慨馈赠,远处的山峦墨绿如黛,层层叠叠的轮廓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分明,如同一幅精心雕琢的剪影。
茶田层层叠叠,在微风中泛起细碎的波纹,嫩绿的新芽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生命的光芒,宛如一幅天然的山水画卷,每一寸景色都蕴含着祖辈们的心血与智慧,每一片茶叶都记录着这片土地上世世代代的故事,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茶叶混合的独特香气,那是云雾村的灵魂所在。
江小川站在茶馆门前的青石板路上,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芬芳与茶香的空气,闭上眼睛任由这熟悉的气息充满肺部,感受着与这片土地的血脉相连,这是他记忆中最熟悉的味道,是童年时最真实的回忆,无论身在何处,只要回想起这气息,就仿佛回到了家,回到了那个没有烦恼、没有争斗的纯真年代。
然而今天,这熟悉的气息却无法带给他往日的安宁,他睁开眼睛,目光扫过村里已经有些冷清的街道,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表的复杂情绪,三天来,他辗转于村里、镇上和县城之间,奔走调查,搜集证据,联络媒体,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深重的黑眼圈见证着他的焦虑与疲惫,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闪烁着不服输的光芒。
眼下的局势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开发商的背景更加深厚,利益链条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而村民们的态度也越来越偏向拆迁一方,那些曾经亲如一家的乡亲们,如今在利益的驱使下,变得陌生而疏远,甚至开始用怀疑和敌意的目光看待坚持留守的江家人,这种变化比任何实质性的威胁都更令人心痛。
就在昨晚,他接到了老张的电话,那位媒体朋友语气凝重地告诉他:“小川,这事比我们想象的要棘手得多,我查了三天,几乎用尽了所有人脉关系,结果很不乐观,远景投资的实际控制人确实与市里某位副市长有亲戚关系,而且这个项目已经被列入市重点工程,上面有指标压下来,几乎不可能叫停,”电话中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以及老张沉重的叹息声,仿佛在为这个无力改变的现实而惋惜。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江小川不甘心地追问,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绝望,但更多的是不愿轻易认输的倔强,手指紧紧握住手机,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眉头深深皱起,在额头形成几道深深的沟壑,月光下的剪影显得如此坚毅而孤独。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能听见老张沉重的呼吸声和远处模糊的城市喧嚣:“有一条路,但很难走,风险极大,如果能证明项目存在违规操作,或者有明显的利益输送行为,可以尝试向省里举报,绕过市里这一级,直接惊动更高层次的监督力量,不过,需要确凿的证据,铁一般的事实,而且一旦开始,就要做好与整个利益链条为敌的准备,他们会用尽一切手段反击,甚至不惜铤而走险,你自己要掂量清楚。”
江小川握紧了手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额头上的青筋微微凸起,但声音却出奇地平静而坚定:“帮我查查这个李峰的底细,还有他与林总的关系,我需要更多细节,特别是他们之间的资金往来和项目分配情况,任何蛛丝马迹都可能成为突破口,”他的眼神中闪烁着一种冷静的决绝,那不是年轻气盛的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坚定选择。
挂了电话,江小川整夜未眠,他坐在窗前的老旧木椅上,借着月光翻阅手中那些调查资料,每一份文件都被他仔细阅读,重要信息用红笔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