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柳如烟的心猛地一跳，对上宁毅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这个问题，如同悬在她头顶的利剑，她既渴望知道答案，又害怕那答案背后隐藏的残酷真相。
小翠的背叛，让她心痛又后怕。但更让她感到彻骨冰寒的，是那只在幕后操纵一切的黑手。是谁，要用如此歹毒的手段毁掉她的清白，将她和她的家族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顺便还要拉上眼前这位看似无害的七皇子？
“殿下……可曾问出了什么？”柳如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眼神却努力保持着镇定。她毕竟是宰相之女，从小在复杂的政治环境中耳濡目染，基本的城府和定力还是有的。
宁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凉透的茶水，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这短暂的沉默，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得寝宫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指使小翠的，是大皇子府上的管事太监，魏忠。”宁毅放下茶杯，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目光却锐利地观察着柳如烟的反应。
轰！
柳如烟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眼前瞬间发黑，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若非扶着软榻的扶手，她恐怕已经瘫软在地。
大皇子！宁战！
虽然心中早有隐隐的猜测，但当这个名字从宁毅口中如此笃定、如此平静地说出来时，那份冲击力依然让她几乎窒息！确认了最坏的可能，反而让她感到一阵晕眩和恶心。
竟然真的是他！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竟然连如此下作无耻、伤天害理的手段都用得出来！牺牲她一个宰相之女的名节，嫁祸给一个受宠但无能的皇子，一箭双雕，好狠的心！好毒的计！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她浑身发冷。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愤怒和难以言喻的屈辱！她柳如烟，堂堂宰相之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问才情不输男儿，竟然成了皇子争斗中可以随意牺牲、践踏的玩物！
“他……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如此丧心病狂？！”柳如烟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一丝颤抖。
“他为什么不敢？”宁毅冷冷地反问，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锥刺入柳如烟的心脏，“一个对他毫无威胁、声名狼藉的‘废物’弟弟，一个能让他借机打压甚至扳倒你父亲——这位权倾朝野、立场不明的当朝宰相的绝佳借口。牺牲你一个女子的名节，就能换来如此巨大的政治利益，他有什么不敢的？”
宁毅的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柳如烟熊熊燃烧的怒火，让她从激动的情绪中猛地清醒过来，遍体生寒。是啊，在残酷无情的权力斗争面前，个人的清白、情感、甚至性命，又算得了什么？大皇子连亲弟弟都敢暗中毒杀，何况是她这个可以利用的“外人”？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柳如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依旧带着颤抖，但眼神却恢复了一丝清明，她看向宁毅。在这一刻，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眼前这个不久前还让她厌恶恐惧的纨绔皇子，此刻竟是她唯一能够抓住的、同在一条漏水破船上的“盟友”。他们被命运和阴谋捆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怎么办？”宁毅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巨大的震惊和愤怒中恢复理智，这位宰相千金，果然不是空有美貌的花瓶，她的价值，远不止于此。“很简单，结盟。”
“结盟？”柳如烟一怔，这个词从这位七皇子口中说出，让她感到既荒谬又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没错。”宁毅走到她面前，目光灼灼，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说服力，“柳小姐，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比我更明白我们现在的处境。大皇子既然出手，就绝不会给我们留下反击的机会。今天这事，看似被我暂时用计压下去了，但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掀起更大的风浪。比如，找到新的‘证人’，或者干脆让你那个侍女小翠‘意外身亡’，死无对证！到时候，脏水还是会泼到我们身上！”
“我们任何一方单独面对他，都毫无胜算。你父亲虽然是宰相，权势滔天，但大皇子羽翼已丰，又有皇后母族支持，未必不敢动你柳家，至少也会让柳相焦头烂额。而我，”宁毅自嘲地笑了笑，“空有母妃宠爱，却无半点实权，更是他砧板上的鱼肉，随时可以宰割。”
“但如果我们联手，”宁毅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眼神锐利，“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你是宰相之女，背后是庞大的文官集团和柳家的影响力。我是皇子，背后有宠冠后宫、能量不容小觑的苏贵妃。我们联合起来，形成一股新的、让大皇子不得不忌惮的力量，才能在这场风波中真正活下来，甚至……找到反击的机会！”1
柳如烟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宁毅描绘的前景，无疑是她目前唯一的生路，甚至点燃了她心中复仇的火焰。可是……和这个声名狼藉、不久前还想对自己用强的七皇子结盟？她真的能信任他吗？他这突然的转变，到底是真是假？
“殿下凭什么认为，妾身可以信任你？我们又凭什么互相信任？”柳如烟抬起头，鼓起勇气，直视着宁毅的眼睛，问出了最关键、也是最现实的问题。
“凭我们有共同的、强大的敌人，凭我们有共同的利益——活下去，并且报复回去，以及……凭我们都已身处绝境，别无选择。”宁毅坦然迎上她的目光，眼神真诚而锐利，“信任不是靠说的，是靠做的。从现在开始，我们需要制定一个共同的对策，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第一步，就是统一口径，如何向你父亲，以及宫里的贵人们解释今天发生的事情。”
柳如烟沉默了。宁毅说得没错，句句在理，直指核心。眼下最紧迫的，就是如何应对来自外部的压力，尤其是她的父亲柳元庆，以及即将到来的宫廷内部的问询。
“殿下的意思是……”
“很简单，就按照我之前救你时说的那个版本。”宁毅迅速接口道，“你被奸人下药陷害，我恰好撞破阴谋，出手救了你。至于幕后黑手……”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暂时不能直接指向大皇子，我们手里没有能一锤定音的证据，小翠的证词还不够。但可以巧妙地透露一些线索，比如那个魏忠，比如某些异常的调动……让你父亲和母妃他们自己去猜，去查。把水搅浑，让他们的目光不要只盯着我们两人，而是投向真正的罪魁祸首。”
柳如烟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宁毅的意思。这是一种极其高明的策略，既最大程度地保全了他们两人，又不动声色地将矛头引向真正的敌人，还能避免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直接和大皇子彻底撕破脸，为后续的反击留下空间。
她看着眼前侃侃而谈、条理清晰、眼神锐利的宁毅，心中的疑虑、恐惧、愤怒渐渐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取代。他真的变了，变得冷静、睿智，甚至……有些可怕。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让她感到极度的陌生和不安，却又……该死地隐隐生出了一丝莫名的安全感和依赖感。
“好，”柳如烟深吸一口气，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终于下定了决心，声音虽轻却带着决绝，“妾身……暂且信殿下一次。就按殿下说的办。”
“很好。”宁毅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如同猎人看到猎物走进了预设的陷阱，“那么，为了不出纰漏，我们最好先演练一下。待会儿你父亲来了，或者宫里来人询问，你应该……”
宁毅的话还没说完，寝宫外突然传来一阵比之前更加急促、更加沉重的脚步声，还夹杂着甲胄碰撞的铿锵声，打断了他的话。
紧接着，一个太监尖锐而惶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几乎是喊出来的：
“启禀七殿下！宰相……宰相柳大人，带着……带着禁卫军的人，已经到宫门外了！说……说奉旨前来，要亲自接柳小姐回府，并彻查七皇子寝宫！”
奉旨彻查？！还带着禁卫军？！
宁毅和柳如烟脸色同时剧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前所未有的凝重！
事情的发展，远比他们预想的更加迅猛，更加凶险！皇帝这么快就介入了？而且态度如此强硬？
他们这脆弱的、刚刚形成的口头同盟，还没来得及巩固，就要直接面对来自皇权和相权的雷霆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