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北平协和医院，上午十点。
白色的走廊上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医护人员匆匆穿行，偶尔传来几声压低的交谈声。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斜斜地洒进来，在洁白的地砖上投下长长的光斑。
赵时哲步履沉稳地走在走廊上，身后是叶鸾和小顺子。经过一番简单的整理后，三人看起来已经没有了凤凰台逃生时的狼狈。叶鸾换了一件素色的旗袍，小顺子则穿上了医院提供的干净衣服，手臂上包着纱布。
护士站前，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站起身，向赵时哲迎来。正是他的助手汪定邦。
"赵探长，您终于来了。"汪定邦神情疲惫，显然一夜未眠，"我一直守在这里，担心您出事。"
赵时哲拍拍汪定邦的肩膀："辛苦了。王部长情况如何？"
汪定邦压低声音："刚从危险期脱离，但仍处于昏迷状态。医生说他受了重击，颅内有轻微出血，需要静养。不过..."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叶鸾和小顺子身上，疑惑地看向赵时哲。
"这位是叶鸾小姐，这是小顺子，他们都是可以信任的人。"赵时哲简短地介绍道，"王部长的病房有人看守吗？"
汪定邦点点头："日本宪兵队派了两名宪兵，说是'保护'王部长。实际上..."
"是监视。"赵时哲接过话头，眉头紧锁，"看来日本人也怀疑王部长知道些什么。"
"确实如此。"汪定邦补充道，"此外，我按您的吩咐调查了太田中佐的背景。此人是日本陆军情报部的高级军官，专精于文物和历史研究，曾在多处中国古迹进行过所谓的'考察'，实则是在寻找有价值的文物。"
赵时哲微微点头："看来，九龙秘宝对日本人而言确实至关重要。"
叶鸾忧心忡忡地问："有没有办法单独见到王部长？"
汪定邦犹豫片刻，压低声音说："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医院有个老朋友欠我人情，他是负责王部长的主治医生。如果我们说有重要的案情需要询问，他也许能安排几分钟的单独时间。"
"那就这么办。"赵时哲果断决定，"我和叶小姐去见王部长，汪定邦和小顺子在外面望风。"
十分钟后，在汪定邦的协调下，负责守卫的两名日本宪兵被医生以需要进行特殊检查为由暂时支开。赵时哲和叶鸾得以进入病房。
病房内，王鸿远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头部包着厚厚的绷带，身上连接着几根管子。虽然已经脱离危险，但他的呼吸仍显得有些微弱，眼皮紧闭，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王部长。"赵时哲轻声唤道，靠近床边。
出人意料的是，王鸿远的眼皮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先是迷茫，随后逐渐聚焦，落在赵时哲脸上时，露出了一丝清醒的光芒。
"赵...探长..."他的声音极为微弱，几乎听不见，"我知道...你会来..."
赵时哲惊讶地看着他："您已经醒了？医生说您还在昏迷中。"
王鸿远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容："我...装的。日本人...监视...不能...说话..."
叶鸾轻轻握住王鸿远的手："王部长，我是叶家的叶鸾。请问您知道关于九龙秘宝的事情吗？"
听到"叶鸾"这个名字，王鸿远的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叶...家人...终于...来了..."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随即被一阵剧痛击中，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别急，慢慢说。"赵时哲安抚道，"我们的时间不多，您知道些什么？"
王鸿远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积蓄力量："我...也是守护者...之一..."
"什么？"叶鸾惊讶地睁大眼睛，"您也是九龙秘宝的守护者？"
王鸿远微微点头："我家...祖上...是唐玄宗...御前侍卫...负责守护...第三件秘宝..."
"玄铁龙鳞？"叶鸾敏锐地问道。
"不...那是第五件..."王鸿远艰难地纠正，"第三件是...玉龙玺..."
叶鸾和赵时哲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玉龙玺在哪里？"赵时哲急切地问道。
王鸿远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被我...藏在...老宅...地下室...机关...很难找..."
"您的老宅在哪里？"赵时哲追问。
"西城...杨柳胡同...十七号..."王鸿远的声音更加微弱，眼睛开始变得涣散，显然耗尽了力气，"快去...龙茜...知道一些线索...她会...去找..."
"王部长，您还知道其他秘宝的下落吗？"叶鸾轻声问道。
王鸿远挣扎着说出最后几个字："第四件...白银龙牙...在...煤矿...地下..."话音未落，他已经再次陷入了昏迷，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显然是日本宪兵已经返回。
"我们得走了。"赵时哲小声说道，轻轻拍了拍王鸿远的手，"谢谢您的信息，我们会找到玉龙玺的。"
两人迅速离开病床，赵时哲假装在查看病历，叶鸾则站在窗边，装作欣赏窗外风景。两名日本宪兵走进病房，警惕地扫视一圈。
"询问完毕了吗，赵探长？"其中一名宪兵用生硬的中文问道。
赵时哲平静地合上病历本："已经询问完毕，但王部长仍在昏迷，无法回答任何问题。看来要等他醒来后再详谈了。"
宪兵狐疑地看了看病床上的王鸿远，见他确实没有清醒的迹象，便点点头："那么请离开吧，病人需要休息。"
赵时哲和叶鸾离开病房，与走廊上等候的汪定邦和小顺子会合。四人快步走出医院，来到一处僻静的小花园。
"王部长告诉我们，第三件秘宝玉龙玺藏在他的老宅地下室里。"赵时哲低声对汪定邦和小顺子说，"我们必须尽快前往杨柳胡同十七号，赶在日本人之前找到它。"
"还有，王部长说第四件秘宝白银龙牙藏在煤矿地下。"叶鸾补充道，"但他没来得及说具体是哪座煤矿。"
小顺子突然插话："我知道是哪座煤矿！一定是龙茜三小姐的丈夫徐家的煤矿！那是北平最大的煤矿，位于西郊的天龙山下。"
赵时哲若有所思："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龙茜会背叛家族。她嫁给煤矿老板，很可能就是为了接近第四件秘宝。"
"如果玉龙玺在王部长的老宅，白银龙牙在煤矿，那么我们应该先去哪里？"汪定邦问道。
"先去王部长的老宅。"赵时哲迅速做出决定，"根据王部长的话，龙茜可能已经知道玉龙玺的线索，随时会前往寻找。而且，老宅在城内，比煤矿更容易到达。"
四人立刻行动起来，拦了一辆黄包车，向西城的杨柳胡同驶去。一路上，赵时哲和叶鸾低声交谈，分析着局势。
"九龙秘宝中，我们已知的有：三彩双龙耳瓶，青铜凤钥，玉龙玺和白银龙牙。"赵时哲说，"还有王部长提到的第五件玄铁龙鳞。"
叶鸾点点头："按照古卷上的记载，九龙秘宝象征九种权力：开启、解封、印证、守卫、抵御、指引、照明、镇压和主宰。三彩双龙耳瓶象征'开启之权'，青铜凤钥象征'解封之权'，玉龙玺则应该象征'印证之权'。"
"白银龙牙应该象征'守卫之权'，玄铁龙鳞象征'抵御之权'。"赵时哲接着分析，"那么剩下的四件秘宝分别象征'指引'、'照明'、'镇压'和'主宰'的权力。"
"根据家族记载，第六件秘宝是金丝龙篆，象征'指引之权'。"叶鸾回忆道，"第七件是夜明龙珠，象征'照明之权'。第八件是寒铁龙戟，象征'镇压之权'。第九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是紫金龙冠，象征'主宰之权'。"
"日本人已经得到了第一件，你拥有第二件，我们正在寻找第三件和第四件。"赵时哲总结道，"那么其他几件可能在哪里？"
叶鸾沉思片刻："第六件金丝龙篆据说在一个古老的藏书楼中。第七件夜明龙珠则在一座道观里。至于第八件和第九件，传说已经失落多年，连守护家族都不知道确切下落。"
"希望日本人也没有这些线索。"赵时哲严肃地说，"否则，一旦他们集齐九龙秘宝，后果不堪设想。"
黄包车终于到达了杨柳胡同十七号，一座古朴的四合院。院门虚掩着，似乎有人刚刚进入。赵时哲示意大家小心，轻轻推开院门，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院内幽静，古树参天，几只麻雀在屋檐下的鸟巢中叽叽喳喳。这座宅院虽然年代久远，但保养得当，处处透着雅致和古韵。然而，赵时哲敏锐地注意到，院中的一些细节显示有人刚刚来过：门廊下的灰尘被扰动，一处花盆被轻微挪动过。
"有人先我们一步来了。"赵时哲低声道。
四人小心翼翼地穿过院子，来到主屋。屋门半开，里面传来轻微的响动声。赵时哲做了个手势，让大家停下，自己轻手轻脚地靠近门缝，向内窥视。
屋内，一个穿着日式西装的男子正在翻找着什么，几本书籍和卷轴被随意地丢在地上。赵时哲认出了他——正是东亚文化协会的佐藤，那个曾经收买张守诚的人！
赵时哲转向同伴，用口型示意："东亚文化协会的人。"
叶鸾点点头，从袖中悄悄抽出一把小巧的飞刀。汪定邦则掏出配枪，小顺子则找来一根木棍，紧握在手中。
赵时哲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先进去，其他人随后跟上。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推门而入，手枪直指佐藤：
"不许动！警察！"
佐藤猛然回头，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了镇定。他举起双手，嘴角却挂着一丝不屑的微笑：
"赵探长，我们又见面了。真是令人惊讶的缘分。"
"佐藤先生，没想到会在王部长的老宅见到你。"赵时哲冷冷地说，"你在找什么？"
佐藤耸耸肩："只是公事公办，东亚文化协会对唐代文物有浓厚的研究兴趣。听说王部长收藏了不少珍贵的唐代文物，我只是来...参观一下。"
"闯入私人住宅，翻箱倒柜，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参观'？"赵时哲讽刺道。
佐藤不急不缓地放下手，整了整领带："赵探长，我们都是成年人，不如开门见山地谈谈。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玉龙玺，对吧？"
叶鸾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没有说话。
"可惜，你们来晚了。"佐藤的笑容扩大，"太田中佐已经派人搜查过这里，但没有发现任何东西。看来王部长把秘密藏得很深。"
"所以你来进行第二轮搜索？"赵时哲问道，手枪仍然指着佐藤。
"不，我是来等你们的。"佐藤的声音突然变得冷酷，"我知道王部长一定会把线索告诉你，而你一定会来这里寻找玉龙玺。"
赵时哲心中一凛，立刻意识到这是个陷阱。几乎在同一时刻，屋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几个黑影从窗户和门口冲了进来，手持武器，目露凶光。
"伏击！"赵时哲大喊，立刻转身，一枪击中了最先冲进来的袭击者的肩膀。
叶鸾反应同样迅速，手中飞刀脱手而出，精准地钉在另一名袭击者的手腕上，使其惨叫一声，丢下了武器。
汪定邦也开了枪，但在慌乱中只打中了门框，随后被一名袭击者扑倒在地。小顺子挥舞着木棍，勇敢地冲上前去帮助汪定邦，但他毕竟年幼，很快就被一名壮汉一把抓住。
混乱中，佐藤趁机抽出一把手枪，对准了赵时哲的后背。
"赵探长，小心！"叶鸾尖叫一声，飞身扑向赵时哲。
砰！一声枪响，叶鸾的身体猛然一颤，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赵时哲转身，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愤怒，立刻回身开枪，但佐藤已经躲到了一根柱子后面。
"叶鸾！"赵时哲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叶鸾，发现她的肩膀中弹，鲜血正快速浸透了旗袍。
"我没事..."叶鸾咬着牙说，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局势急转直下，四名袭击者已经控制了汪定邦和小顺子，另外两名正向赵时哲逼近。佐藤走出柱子后，得意地笑着：
"赵探长，放下武器吧。否则，你的朋友们会遭遇不测。"
赵时哲环顾四周，看到汪定邦和小顺子已经被制服，而叶鸾因失血过多而虚弱不堪。他深知继续抵抗只会让同伴陷入更大的危险，只好缓缓放下手枪。
"明智的选择。"佐藤冷笑道，向手下使了个眼色，"把他们都绑起来。太田中佐很想和赵探长好好聊聊。"
就在袭击者上前准备绑住赵时哲时，一阵刺耳的哨声突然从院外传来，紧接着是一连串枪声。袭击者们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其中一人跑到窗边查看情况，随即惊恐地报告：
"是龙飞少爷带人来了！至少有十几个人，全副武装！"
佐藤的脸色变了："该死！没想到龙家的人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他迅速做出决定，"撤退！带上赵探长和那个女人，其他人留下断后！"
两名壮汉上前，一个抓住赵时哲，另一个拖着受伤的叶鸾，在佐藤的带领下从后门迅速撤离。赵时哲挣扎着，试图反抗，但被对方用枪托重重地击中了后脑，一阵剧痛后，视线逐渐模糊，最后陷入了黑暗。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似乎听到了院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找到赵探长和叶小姐！绝不能让日本人带走他们！"
那是龙飞的声音。
当赵时哲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晃动的车厢内。他的手脚被绑着，嘴里塞着布团，头痛欲裂。转动目光，他看到叶鸾也在车上，同样被绑着，肩膀的伤口已经简单包扎过，但旗袍上的血迹已经凝固，脸色依然苍白。
车窗外，北平城的建筑物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郊外的田野和农舍。佐藤坐在车厢前排，不时回头查看他们的状况。
"赵探长，你醒了。"佐藤注意到赵时哲已经清醒，冷笑着说，"别担心，我们只是带你去一个安静的地方谈谈。太田中佐对你和叶小姐的...专业知识很感兴趣。"
叶鸾也醒了过来，虚弱地看着赵时哲，眼中充满了担忧和愧疚。赵时哲用眼神安慰她，同时竭力挣动手腕，试图松开绳索。
佐藤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图："别白费力气了，赵探长。很快，我们就会到达目的地——天龙山下的徐家煤矿。那里不仅有我们寻找的第四件秘宝白银龙牙，还会有一个特别的...欢迎仪式等着你们。"
赵时哲和叶鸾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他们都明白，这次的处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危险。而更令人担忧的是，汪定邦和小顺子不知是否安全，龙飞是否能追上来，以及那件关键的第三件秘宝——玉龙玺——是否还藏在王鸿远的老宅中，等待被发现。
车子继续向西郊驶去，消失在尘土飞扬的道路尽头。天空中，乌云开始聚集，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