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寝宫内外的混乱，在福安尖锐高效的指挥下，很快得到了控制。
几名侍卫不动声色地守住了殿门内外，名为保护，实则也是控制现场，防止消息随意扩散。宰相府的侍女小心翼翼地将仍在“惊吓”中的柳如烟搀扶到一旁的软榻上，低声安慰着，实则也是看管。
很快，一名提着药箱、气喘吁吁的老御医在小太监的引领下匆匆赶到。
“参见七殿下！”老御医连忙行礼，眼神快速扫过现场狼藉和榻上衣衫不整的贵女，心中已是了然——皇子寝宫出了大事，这绝对是烫手山芋，必须谨言慎行。
“少废话！快给本殿下看看！”宁毅不耐烦地伸出自己那道浅浅的血痕，脸上依旧是那副纨绔子弟受了委屈、急于找回场子的模样，“下手真狠！差点要了本殿下的命！”
老御医眼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看着那道最多算擦破皮的伤口，心里暗骂这七殿下小题大做，但脸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恭敬地应道：“是是是，殿下受惊了，老臣这就为您处理。”
他熟练地清洗、上药、包扎，动作麻利。
宁毅却在御医低头处理伤口时，眼角的余光冷冷地瞥了一眼软榻上的柳如烟，以及她身边那个一直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的贴身侍女——小翠。
柳如烟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娇躯微不可察地一颤，抬起那双泪眼朦胧的眸子，与宁毅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宁毅的眼神平静无波，却又带着一丝警告和安抚的意味，仿佛在无声地说：“按我们说好的来。”
柳如烟心中一凛，连忙低下头，继续扮演着受惊过度、神志不清的角色。她此刻内心复杂到了极点，这个七皇子，真的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他刚才那番颠倒黑白的说辞，虽然无耻，却精准地抓住了破局的关键，甚至……隐隐将她也保护了起来。这真的是那个草包宁毅能想出来的？还是说……他一直在伪装？
“御医，”宁毅等伤口包扎好，状似随意地指了指柳如烟，“去给她也看看，刚才她跟疯了似的，肯定是被人下了药！好好查查，到底是什么药！敢在宫里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简直无法无天！”
“是，殿下。”老御医连忙应声，走向柳如烟。
“小姐……”侍女小翠见御医过来，更加慌张，下意识地想上前。
“放肆！”宁毅厉声喝道，“御医检查，你也敢拦？还是说，你心里有鬼？！”
小翠吓得一个哆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殿下饶命！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担心小姐……”
宁毅冷哼一声，不再理她，但那冰冷的目光却让小翠如芒在背，抖得更厉害了。
老御医仔细为柳如烟诊脉，又检查了她的瞳孔、气息，眉头渐渐皱起。片刻后，他起身回禀：“启禀殿下，柳小姐脉象虚浮，神思不属，确有受惊和药物影响的迹象。所中之药，似是一种能令人暂时昏沉、失控的迷香，药性并不算太烈，但……下药的手法颇为精妙，剂量也控制得极好，若非仔细查验，极易被忽略过去，或者误判为普通受惊。”
剂量控制得极好？宁毅心中冷笑，这更印证了是精心策划的阴谋。
“迷香？”宁毅像是抓住了重点，提高了音量，“果然是有人下药陷害！福安！”
“奴才在！”福安连忙上前。
“给本殿下查！”宁毅指着地上跪着的小翠，厉声道，“第一个就查她！柳小姐身边的人，怎么会让她无缘无故中了迷香，还被送到了本殿下的寝宫？她是怎么进宫的？谁带她来的？沿途经过了哪里？接触了什么人？一个细节都不许放过！”
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把她带到偏殿去，单独审！别让不相干的人靠近！给本殿下用点手段！本殿下要知道所有真相！谁敢包庇，同罪论处！”
这番话，说得狠戾异常，完全符合原主那嚣张跋扈、不讲道理的性格，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福安连忙应道：“奴才遵旨！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说着，便示意两个小太监将瘫软在地的小翠拖了下去。
柳如烟看着自己的侍女被拖走，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和不忍，但终究没有开口。她知道，现在开口求情，只会让事情更糟，甚至可能暴露他们刚刚达成的“默契”。她只能选择相信……相信眼前这个变得陌生的七皇子？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却又别无选择。
处理完这一切，宁毅仿佛耗尽了力气，烦躁地挥挥手：“都给本殿下滚出去！看见你们就心烦！御医留下，给柳小姐开点安神的方子。其他人，没本殿下的命令，不准进来！”
众人如蒙大赦，连忙行礼告退。福安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宁毅一眼，眼神中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这位主子，似乎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很快，寝宫内只剩下了宁毅、仍在“昏沉”中的柳如烟，以及正在低头开方子的老御医。
宁毅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亮起的天色，眼神幽深。刚才那番敲山震虎，看似是冲着小翠去的，实则是做给所有人看，尤其是做给幕后黑手看的——他宁毅虽然混蛋，但不是傻子，他被人算计了，他很生气，他要报复！
至于审问小翠？交给福安那个老狐狸，能问出多少东西，宁毅并不抱太大希望。那老家伙只会挑对他自己有利的说。真正的突破口，还得他亲自来。
等御医开好方子，留下药物，战战兢兢地告退后，寝宫内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宁毅缓缓转过身，走到软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仍在扮演角色的柳如烟。
“行了，别装了，人都走了。”宁毅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和低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柳如烟身体一僵，缓缓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殿下……”
“刚才的话，记住了？”宁毅打断她，“从现在起，无论谁问，你都只有那一个说辞。包括对你父亲。”
柳如烟贝齿轻咬下唇，点了点头：“妾身明白。多谢殿下……刚才出手相助。”若非他反应快，后果不堪设想。
“谢就不必了。”宁毅淡淡道，“我不是帮你，是帮我自己。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损俱损。”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柳如烟那张惊魂未定的俏脸上，心中却在思索。柳元庆，当朝宰相，文官领袖……如果能通过这件事，和宰相府建立某种联系，甚至化敌为友，倒不失为一个意外收获。但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你那侍女小翠，”宁毅话锋一转，“你觉得她知道多少？可靠吗？”
柳如烟愣了一下，随即秀眉微蹙，摇头道：“小翠跟了我多年，平日里还算忠心本分，但……胆子极小，容易被吓住。妾身实在想不通她为何会……做出这等事。”
“胆子小，才容易被利用，也容易吐露真话。”宁毅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放心，我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她只是一颗棋子。但有些事，必须从她口中问出来。”
他看了一眼外面，估摸着福安他们应该已经把小翠带到了偏殿。
“你先在这里休息，继续装作受惊未愈。没有我的允许，谁叫都别出去，包括你父亲的人。”宁毅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
“殿下要去哪里？”柳如烟下意识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宁毅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如同黑夜中锁定猎物的狼。
“去会会那个‘忠心’的侍女。有些问题，只有我亲自问，才能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走出了寝宫。看着他挺拔而带着一股无形压迫感的背影，柳如烟心中那份荒谬感越发强烈，却又夹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未知的期待。
这个七皇子，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