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季五洲想不到他回来时,真看着喻清在穿针引线,手上冒出的血珠已将丝帕染得通红。
季五洲走上前,夺过了喻清手里的东西,扔在了桌上,道:“你手都流血了,看不到吗?”
说罢瞥了一眼桌上的丝帕,问道:“缝这丝帕做什么?”
“我就是想练习练习,以后好改衣服。”
喻清傻到真的信了季五洲,要说喻清平日也不会这般傻,许是如今被拐到了这深山老林中,不敢猖狂了,本就不中用的脑子更是不行了。
盯着直冒血珠的手指,喻清这才感觉到疼,心里无端有些委屈,分明是听了季五洲的话,到头来还被训斥,他何时受多这般委屈……直到手上被一方帕子包住,喻清才抬头看向季五洲,才觉得这人似乎也没这么可怕。
季五洲太阳穴突突的跳着,极度后悔方才和喻清开玩笑,手都这个样了,今日可还怎么做饭啊!
“我说着玩的,你一个男人,怎么能拿的起针线。”
这还是喻清第一次看季五洲蹙眉,突然发现季五洲长得真好看,不是清秀文弱的书生,也非精雕玉琢的贵人,不笑时面上总带着凌厉之感,却没有沙场的粗狂之气,还真是不错。
季五洲给他包好了,一抬头正巧对上了他的眼,问道:“看我作甚?我方才骗你的。”
“没关系,我相信你。”喻清这话说的是鬼使神差,话已出口,等他半晌反应过来,他自己都想不到这是他自己的说出来的,心中一阵恶寒。
盯着喻清尚且还是纯洁的双眼,季五洲妥协了,他往后真的不能随意的骗喻清了。
无奈道:“你先坐会儿,我去做饭。”
喻清点点头,看着季五洲转身离去,心中竟是生起了一丝期待和雀跃,当然,这种期待和雀跃在半个时辰后荡然无存。
大黄在看到季五洲进了厨房就跑了出去,至今未回。
半个时辰后,两人围坐在桌边,看着桌上的两盘素菜,实在无从下筷,喻清盯了许久也看不出是个什么菜,尝了一口,皆是苦涩咸得难以下咽。
“你这是,做的什么?”
季五洲看着这俩菜,心里也是极度不适,突然生起了一股掀桌子的冲动,要说往年在军营,什么苦没受过,偏偏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饭。
“冬瓜和白菜。”季五洲不耐烦的说道。
喻清张了张口,似乎是想夸赞夸赞,只是……实在说不出口。不容易,真是不容易,他如今才算知道季五洲为何让他来做饭,当时竟还想着这人是不是打仗打傻了脑子,看了这两盘菜,也不知道他这么多天都是怎么活过来的。
当然,喻清在心中编排季五洲是否脑子有问题时,自然将自己是个草包的事实给忘了。
“算了,别吃了,走。”
季五洲自然想不到喻清在心中是如何编排自己的,只是看着这两盘菜,季五洲忍耐不住了,扔下筷子,拽着喻清就出了门。
往院子后方走了不至一刻钟,喻清就看到了一条小溪还有乌黑油亮的大黄。
大黄眼瞅着两人奔向前来,往石头旁挪了挪,试图用它肥硕的身躯掩住石头旁堆了小山的肥鱼,结果自然是白忙活一场。
要说季五洲虽然做饭的手艺不忍直视,不过烤的鱼还尚且可以入口。
喻清鲜少吃过这种东西,不免贪嘴,多吃了几口,后果就是晚间跑了多次茅厕。季五洲皮糙肉厚身强体壮的,没一点的事儿,自然也不会承认喻清是因着中午的烤鱼吃坏了肚子。
“那个……”喻清眼看着已经到了子时,季五洲因着他闹出的动静,也睡不着觉,犹犹豫豫的开了口。
“嗯?”季五洲闭眼假寐。
“要不你睡里面来。”
“不必。”季五洲有些不悦,他怎么都不愿相信喻清闹肚子是因为烤鱼,他倒是要看看喻清还要跑几回茅厕。
季五洲既然已经这么说了,喻清也不敢再开口,随便他,反正被吵的又不是自己。翻了个身朝里侧,听着外头传来的蛐蛐儿声儿,就这么睡着了,一晚上都没了动静。
夜里闹得晚了,第二日两人都睡到了日上三竿。
“汪汪汪……”
季五洲全是被大黄吵醒的,睁眼后才发现已经巳时过半,清醒几分便注意到院中传来的脚步声,心道不好。
一把拿被子盖住了喻清,喻清自然也被吵醒了,懵懂不解的看向季五洲,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喻清似乎明白了,仅留的一双眼也被蒙在了被子里。
大黄抢先跑进了屋内,趴在了床边,竟是刚好盖住了多出的一双鞋。
“这个时辰了还未起身,不像你!”梁修一副正经君子姿态。见季五洲未起身,也没在往床边走,而是侧身坐在了桌边。
“我几时起,用得着你管?”季五洲说得肆意。
“你来这做什么?”
梁修也是习惯了,说起了正事。
“是有事,前两日你姨母给你办了场冥婚,新娘本该是与你有婚约在身的太尉之女,可成婚时的却是丞相之子,平日里倒是见不得喻慈有多待见他这傻儿子,只是这傻儿子丢了之后,喻慈可是不惜一切代价去找,倔了你的墓,发现他那傻儿子并不在其内,转头去了御史府告了太尉挟持他儿子,你姨母也不愿善了,又去御史府告了喻慈不敬侯府,现如今惊云城内已是一片混乱。”
喻清蒙在被中,却是听得心惊,动了动手指竟是攥住了季五洲放在被中的手,季五洲自然是察觉到了喻清的心思。只是他如今还要应付着梁修。
“这事儿与我何干?”
“此事牵连到了侯府,你当真想坐视不理?”梁修问。
“你都说了,他们倔得是季五洲的墓,季五洲都死了,怎么管?”
“只要你想……”
“不,我不想。”季五洲回绝得干脆。
梁修顿时无力了,看向季五洲,说道:“你真要放着侯府不管了?”
“管得了的就管,管不了的何必硬插一脚?”季五洲面色决绝,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梁修无耐,来此一趟已经是背着人来的,没时间耗着,只能先行离去。
等着梁修远去,季五洲才掀开了被子,喻清忙坐起身来,顾不得满头大汗,慌张问:“你说通风报信到底是什么时候?”
季五洲不急不缓的拿起帕子给他抹了抹汗,安慰道:“放心,已经让人去了。”
喻清有些不信,担忧的看向季五洲。
季五洲自然感觉得到,哄道:“我昨日是不是写了封信,然后出去了?”
喻清点点头,这才愿意相信了季五洲。
“可是信什么时候能送到?”
“这里离惊云不远,就是不知什么时候能碰到你爹。”
喻清还想再问什么,却被季五洲催促着起床做饭去了。
饭间,喻清实在没什么胃口,可季五洲胃口好,吃得那个香啊!
喻清瞅了他好几次,才问道:“你为什么不管你姨母?”
季五洲闻言,放下了碗,倒也不在意,说道:“不会有事的,再给我盛碗饭。”
喻清接过了碗,又盛了满满一碗饭,递给了季五洲。
“那侯府呢?”
季五洲挑眉看了眼喻清,勾唇道:“人都死了,管个侯府作甚!”
给喻清夹了筷菜,季五洲又道:“你平日里也不说话,今日怎么话这般多了,好好吃饭。”
他这般说,喻清就是想问也再难张口。
惊云城,御书房
御史大夫还在哭诉着,甚至连告老还乡的想法都有了,丞相太尉都是朝中重臣,定远侯府又是战神府邸,即便战神已死,可悍林军还在,季五洲的墓被倔了,不给个说法也是不行,他这辈子就没办过这么难办的案子。
“起来”崇安帝看了眼堂下跪着的老者,饮了口茶,不急不缓道。
陈连玉站起身,低头站在了一旁。
“门口还有谁?”
王海弯腰道:“回皇上,门外还有丞相和太尉大人在跪着。”
“他俩怎么没打起来!”崇安帝冷哼一声,道:“让他们进来。”
“是。”王福海快步走出御书房,宣两位大人觐见。
“臣叩见陛下。”
崇安帝看着堂下跪着的两人,也不说起。堂上换了杯新茶,崇安帝一手拿茶盖拨动着漂浮了茶叶,说道:“御史一大把年纪了,你们两人这是作甚?”
两人一听,崇安帝这意思是打算让他们私下解决,这如何能成。
李文忠猛磕了几个头,委屈道:“回皇上,臣实在是没有办法,丞相大人实在是不讲理啊!非要污蔑臣绑架了他儿子,臣算不得君子,却也不干这种小人之事,求皇上明查。”
喻清老老实实的跪在一旁,听着李文忠诉说着,一点反应也没有。
崇安帝也不知听没听见他那一番诉说,只问:“你们家和季五洲有婚约的是哪个?”
“回皇上话,是臣的小女儿李馨茹。”
“李馨茹。”崇安帝念了声,略作疑惑的问:“朕记得,这李馨茹才女名声在这惊云城内也是小有名气的。”
“回皇上,奴婢听闻,若不是这李小姐有婚约在身,提亲的人怕是都要踏破太尉家的门槛了。”王福海配合的回道。
李文忠一听,心知不好,果不其然。
“李馨茹这般好,李爱卿当真舍得让他去送死?”
李文忠听不出崇安帝的情绪,又不敢抬头看,只得磕了几个响头,认了罪行。
“皇上,老臣是一时糊涂,馨茹正是二八年华,老臣实在是舍不得啊!逝者已逝,可馨茹还小,求皇上网开一面,放过馨茹吧!”
李文忠头沉得低,看不到崇安帝的脸,又道:“皇上,臣虽舍不得馨茹,也断然不会找个男子去搪塞了定远侯府的。求皇上明察,丞相之子失踪与臣无关啊!”
李文忠一番话讲得是感人肺腑,喻慈还在一旁跪着,一言不发。
崇安帝停了拨动茶盖的手,道:“你违了婚约,对定远侯府已经是搪塞了,定远侯是不在了,可悍林军还在,朕还在。”
崇安帝吐了口气,说道:“你先罚俸半年,此事容后再议,王福海送太尉出去。”
“陈爱卿也先退下。”
“是。”
话至此,李文忠只得告了退。
御书房外,李文忠抹着汗,苦着个脸。
“王公公,皇上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
“哎哟!李大人,皇上什么意思也不是咱们能随意揣测的。皇上重情义,定远侯为皇上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皇上都记着呢,如何能让定远侯府受了委屈。”
李文忠一听,心凉了半截儿,他一生没个儿子,也就李馨茹这一个女儿算是给他挣了面儿,难不成真要白白断送了女儿性命。
王福海又道:“不过李大人也莫要过于担心,皇上不是说了嘛,容后再议。”
听着被王福海刻意咬重的容后二字,李文忠听着心里一喜,问道:“王公公的意思是,此事还有转机?”
王福海没再多言,只是给了李文忠一个眼神,却也够李文忠遐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