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娇纵
一切都忙完后。
魏怀渊傻愣愣的回到自己的洞府。脑子里还不断回放着今日的点点滴滴，思索片刻后，他立刻明白了过来，那黄皮小书果然是他人写来消遣的俗物，作不得真。
复想起今日自作多情的行为，不禁懊恼，一本破书罢了，只恨自己小题大做，皇上不急太监急，替沈愈安忙前忙后。
师尊修为那么高深，哪是书中所写的那般能随意放倒，究竟是哪个活久了嫌岁数太长，敢把注意打在师尊身上？
草草的洗漱一番，魏怀渊和衣而睡。
他素是少眠，今夜难得做了个梦，梦里自己成了黄皮小书中的受害者，被人蹂躏驱使。他面前站着沈愈安，对自己的遭遇冷眼相看，不屑一顾。
梦到此处如声音般戛然而止，魏怀渊猛然惊起，恍若隔世，掀开被子，已是大汗淋漓。
“对他人严格，对自己更严格。恪尽职守，视仙宗条规如视命，起坐休息举止言行都是按照仙宗规矩来的。”是魏怀渊对自己的定义。
他知梦中所想皆是虚妄，故而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吃饭。
神仙自然不需进食，他的师弟师妹们也早就戒了那点口欲，可魏怀渊就不一样了，一日三餐顿顿都未曾落下过，后山上但凡是能吃的东西，都没能活着离开他的嘴，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魏怀渊胃口极大，别人拿碗吃饭他直接上锅吃，除了一日三餐外，每隔两个时辰还要再吃点零嘴打打牙祭，说一日三餐那都算少的了。
还美名其曰的是吃饱了才有力气修炼。
甚至还在仙宗开了个食堂，专供仙踪弟子用餐。
起初，师弟师妹们谨遵教诲，在心中感悟世间万物都是生灵，生灵那么可爱，吃多了恐怕会积下怨德。并对这些东西提不起兴趣，都说“啊，我就吃一口”到后面“耶，我就吃亿口”到最后拜倒在美食之下，直呼去他娘的积下怨德，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和魏怀渊联手一块去后山寻找食物。
仙宗，主峰，九住院内。
七八个弟子围坐在一块，正中央燃着三味真火，两柄钢叉交叠在一处，作烤架，上方串着肉，每个弟子手中皆持有一两个圆碗。
一弟子曰：“来来来，放点孜然。”
一弟子曰：“辣椒辣椒，还有辣椒。”
……
众人吃得正欢，远处倏地一声，飞来一只红尾绿羽的传音鸟，啼鸣高亢。
传音鸟落在悬梁上，张开嘴，口吐人言，只听见一个跳跃的声音响起：“大师兄，师尊不日便要前往须弥山重整封神榜，各路神君们纷纷赶来为师尊践行，不出意外的话，咱们今晚就可以吃席了。”
传音鸟是认主的，仙界基本上是人手一只，只需将自己想说的话对着传音鸟说一遍，再将传音鸟送到对方手中即可。
一说到吃席，弟子们立刻来了精神，笑容愉悦，喜不自胜。
倒是魏怀渊听后，脸色发白，那样子仿佛他口中嚼的不是肉而是屎，难看极了，眼愣愣的盯着前方的火锅氤氲出的水汽发呆。
你问他作何感想。
他说：妈的，怎么又跟书中剧情对上线了。
【沈愈安前往须弥山重整封神榜，罪徒妲肆不满其封神结果，打开魔界封印，释放邪祟。沈愈安最终被妲肆所虏，种下合欢蛊。】
那一刻，魏怀渊真想不管不顾地冲到师尊面前，抱着他的大腿请求他不要去。
三师弟白倚初与魏怀渊挨得极近，他卷起宽大的袖子，露出一双白白净净的手臂，动作优雅且快速的挥动着筷子。
白倚初用胳膊肘蹭了蹭魏怀渊：“大师兄，你的腰子熟了。”
魏怀渊此时哪还有什么心情吃腰子，就说：“我吃饱了，别打扰我。”
其实他是十分郁结，没什么胃口吃东西。
可却扔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左右那本书都是本俗物，里面的内容不知被编排了多少次，作者估计是想到既然要写，那就要真实严谨，所以经常偷窥天机，写得有理有据才能让人信服。从而达到羞辱沈俞安的目的。
是以书中内容能跟时事对上一两回，肯定是巧合。
白倚初没心没肺：“今日烤得是什么肉，怪好吃的。”面对大师兄的悲伤，他不但没有安慰，反而还在心里暗暗窃喜少了一个人跟他争肉吃。
魏怀渊：“唔，鬼仙家豢养的风狸兽。”
长泽那厢害他好一阵担心，不在他身上拿点什么他心中难以消气。
几位师弟师妹们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聊得不亦乐乎，纷纷提出待师尊自须弥山凯旋后还要再办一场接风宴。
突然，白倚初突然敛了声，他低了低脖子，小声说：“其实吧，依我来看，妲肆大抵是想同我们打一场了，前些日子，我父王从天君那回来，一脸郁结，我几番追问之下，他们才告知我，近年来九尾狐在须弥山的交界处频频起事。”
白倚初搁下饭碗，习惯风流的脸上居然出现了几分认真的神色：“自封神榜重排以来，九尾狐多多少少有点不满，妲己本是受元始天尊所托去祸害纣王，事成后不但没有位列封神榜，还连累九尾狐一族被剥去飞升道，生生世世不得成仙，妲肆正是妲己的后人，他这番闹事，说明了什么？”
众人好奇：“说明了什么？”他们的三师兄白倚初虽不及大师兄魏怀渊那般能打能抗，可却是他们当中见识最广的一个，可谓学识渊博。所以白倚初说的话在众弟子心中地位极高。
却见白倚初敲着桌面，朗声道：“这说明了他是蓄谋良久了啊，妲肆出关在即，修为不可谓不精进，他怕是想找咱们师祖元始天尊复仇。然而整个六界，也就咱们师尊镇得住他。”
听罢，弟子们又是一阵唏嘘，当初妲己祸世，本就是元始天尊指使，他让妲己托身宫院，惑乱君心；俟武王伐纣，以助成功，不可残害众生。事成之后，许诺使妲己修成正果。
奈何妲己无端造业，残贼生灵，屠毒忠烈，惨恶异常，大拂上天好生之仁。错失成仙之缘。
妲己在旧神纪时早已归寂，后世九尾狐族失去仙人庇佑，树倒猢狲散，好不容易有了妲肆这跟独苗，偏偏也是个不走正道的，敢在须弥山闹事，背后合该是有妖魔冥界的人帮持。
弟子们一面吃着火锅，一面讨论着六界大事。
独魏怀渊沉默，一言不发，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
提起魏怀渊，他算是神尊座下最受宠爱的一个弟子了。沈愈安为他师为他父，对他恩重如山。凡是得了什么好东西，也要预备着给魏怀渊留一份。
人人猜忌二者之间究竟是何种关系，因为沈愈安神威过大，不好编排，便都朝魏怀渊恶语相向。有道魏怀渊是沈愈安的遗落在外的儿子，有道魏怀渊是沈愈安娇养多年的炉鼎。
待魏怀渊百年飞升上仙，悟得至臻剑意后，又换了个说法，长篇大论尽是赞美之词。
当然，也是因为沈愈安神威过重，赞美之词中不包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仙雾袅袅，钟鼓长鸣，十方云海奔腾不息。
这场宴席办得匆忙，好在众神也不是真的过来吃席，大抵都是心怀鬼胎。
说话不着边际喜欢打哑谜比比皆是，鲜少有神君能够正常说话的。
十样锦色的绸幔长纱悬在凉亭的六角上，缓缓垂地。这样的亭子共有百十来个，每个亭内都落坐着一个神仙。
仙宗共十六个弟子，按照辈分顺序分两路排开，中间坐着白发黑衣神色寡淡的神君，赫然便是大名鼎鼎的神尊沈愈安，紧贴他坐下的，亦穿着玄色长袍的弟子，就是与沈愈安绯闻不断的魏怀渊。
仙界尚白，白得风雅白得潇洒白得悲天悯人。是以在座的除了沈俞安和魏怀渊身着黑衣外，其余人一眼望去全是孝服。那架势看起来不像是来吃酒的，却颇有一番哭丧的意境。
众仙家拿着酒杯，排着队想来给沈愈安敬酒。沈俞安虽居高位，但对人却十分温柔有礼。别人敬他几分，他便要回敬别人几分。
若换往常，这自然没什么。魏怀渊恭敬地坐在一旁，暗暗看着人群，忽而瞥见几个熟悉的身影，贼眉鼠眼的，仔细想想，正是那本黄皮小书中提及过的人物。
再凑拢看看，好家伙中间居然混着个长泽。
即便他不断劝诫自己，书中内容乃是虚构，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是真邪？是假邪？还是他得了师尊被害癔症疯了？
魏怀渊捏紧手中的杯子，眸色暗沉，只觉得偌大的践行宴瞬间变成了青楼，递给师尊的琉璃杯中无论是酒是茶，怕是都下足了药。
敬酒的队伍逐渐缩小，眨眼的功夫就轮到长泽了。
长泽身为仙，普度众生的事儿没干过几件，可论下毒的手段却是日臻完善。
眼看着沈愈安就要接过长泽手中的酒盏，饶是定力再好，魏怀渊也坐不住了，“吧嗒”一声，竟是硬生生将手中的瓷器捏碎。
世事无常，万一那个作者预言对了呢，万一长泽真的动手脚了呢？
心思千回百转，魏怀渊红了眼，大喊一声：“师尊！”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脱口而出：“这酒……”
这酒下了药？
不行不行，这只是他的猜测而已。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必然会惹出麻烦。
魏怀渊有心藏着，奈何心中想的什么脸上就显示着什么。这可惹怒了长泽，他身为鬼仙，尽职尽责几千年，虽无大功德，却也不干肮脏龌龊之事。
当然，昨日去拜访神尊时不甚将情蛊放入魏怀渊水杯中是个意外。可他今日不是看起来没事吗？
眼前的竖子分明是在怀疑他的神德。
长泽当下就怼了回去：“罢，这酒神尊喝不得，难道你喝得？”
他本是故意刁难而说之，焉知魏怀渊不按套路出牌，长腿跨过去，夺过酒盏，仰头，一饮而尽。
而后又极为霸道地将酒盏用力地摁在案几上，掷地有声道：“多谢诸位仙君关心，只是家师前几日身中剧毒，尚未恢复，饮不得酒，暂且全由魏某代劳。”
胡闹，他师尊沈愈安都未发话，哪轮得到一区区弟子自作主张。这简直就是将他们不放在眼里！
诸神不满，胡子都气岔了，私底下悄悄打量沈愈安的脸色。却见他老人家像是没看见似的，自顾自的闭眼假眠。俨然是一副默许的模样。
竟是娇纵到了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