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宇关掉电脑时，办公室的挂钟正好指向七点十五分。玻璃幕墙外的天空呈现出诡异的绛红色，像有人把朱砂混进浓墨里泼洒开来。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发现中央空调出风口挂着条状水渍——这栋甲级写字楼启用三年，他第一次见到冷凝水渗出金属格栅。
电梯下行时轻微卡顿，轿厢顶部的LED灯管滋啦闪烁。穿深灰西装的陌生男人站在角落，后颈处暗红斑疹在冷白光下格外刺眼。林宇不动声色往右侧挪了半步，消毒水混着腐肉的气息从对方领口飘散出来。
"叮——"
负二层停车场涌进的热浪裹挟着刺鼻焦糊味。林宇解开衬衫第二颗纽扣，瞥见B区立柱旁蜷缩着几只麻雀尸体，羽毛黏在渗着黑水的混凝土地面上。他快步走向自己的白色卡罗拉，车载广播里交通台主持人正在插播突发新闻：
"接疾控中心通知，即日起全市发热门诊实施..."
电流杂音突然吞没了后半句话。林宇敲了敲中控屏，后视镜里映出转角处两个穿防护服的身影，他们正往垃圾处理间门把手上缠绕黄色警戒带。
手机在储物格里震动起来。
"爸爸什么时候回家呀？"女儿朵朵的声音裹着鼻音，"我今天画了超级英雄哦！"
林宇转动方向盘驶出地库，火烧云将挡风玻璃染成琥珀色："等红灯的时候给爸爸看看好不好？"
视频画面卡顿在女儿举起的画纸上，蜡笔涂抹的黑色人影张着血盆大口。信号突然中断前，他听见妻子惊慌的喊叫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朵朵别碰那只猫！"
轮胎擦过减速带发出刺耳声响。林宇猛踩刹车，手机滑落到副驾驶座下。当他弯腰去捡时，瞥见仪表盘缝隙里卡着半张皱巴巴的传单，油墨印刷的骷髅标志下印着两行小字：
基因重组疫苗临床试验招募
——曙光生物科技公司
十字路口的红灯亮得异常刺眼。林宇摇下车窗，热风裹着柏油融化的焦臭灌进车厢。对面商铺的LED屏正在循环播放市长讲话，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市立医院背景板前，领带却像条僵死的蛇紧紧勒着脖颈。
"我市已启动公共卫生事件三级响应..."
广告牌突然黑屏的瞬间，林宇看见三个戴口罩的工人正往屏幕支架上安装某种金属装置，折射的冷光让他想起动物检疫站的捕兽笼。
后车刺耳的喇叭声炸响。林宇猛踩油门冲过路口，后视镜里映出一辆120急救车正逆向驶来，蓝红顶灯在暮色中疯狂旋转。副驾驶的护士把半个身子探出车窗，防护面罩上溅满粘稠的液体。
手机在仪表盘上震动起来，收到妻子发来的照片。朵朵的蜡笔画占满屏幕，黑色人影的指尖延伸出树根状的红色脉络，角落歪歪扭扭写着"超级英雄打病毒"。林宇刚要放大查看，图像突然变成噪点雪花。
导航提示音变得断断续续："前方...滋...道...滋...管制..."
高架桥入口处，两个交警正在给路障缠上带倒刺的铁丝网。其中一人防护镜起了白雾，袖口露出的皮肤布满抓痕，正在用对讲机嘶吼："西郊养殖场又跑了一批实验猴！"
林宇急打方向盘拐进辅路，轮胎碾过窨井盖发出空洞的回响。巷口垃圾箱翻倒在地，十几只老鼠正啃食着混在厨余垃圾里的医用纱布。它们听见引擎声齐刷刷抬头，血红的眼睛在车灯照射下泛着玻璃体浑浊的光。
车载广播突然自动跳频，刺耳的蜂鸣声后响起机械女声："现在插播紧急通告，请所有市民立即..."
中控屏迸出火花，焦糊味弥漫开来前，林宇瞥见油表指针诡异地指向E——他明明记得三天前才加满油。
林宇的指尖刚触到手机，整辆车突然剧烈震颤。后方传来金属扭曲的尖啸，一辆失控的渣土车撞开路障，将警用摩托碾成废铁。穿防护服的交警被甩到卡罗拉引擎盖上，防暴头盔裂开蛛网纹路。
"救..."交警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瞪大，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异响。林宇看到他后颈鼓起鸡蛋大小的肿块，暗紫色血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皮肤下游走。
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鼻青烟。林宇猛打方向盘，交警的身体像破麻袋般滚落。后视镜里，渣土车司机正用头撞击挡风玻璃，每一下都带出粘稠的血浆。副驾驶座的安全员突然扑向司机脖颈，撕咬时甩出的唾液在暮色中拉出晶亮丝线。
手机在颠簸中自动解锁，妻子最后发来的视频开始循环播放。画面里朵朵的蜡笔突然折断，红色笔头滚到茶几边缘。有团黑影从阳台疾闪而过，妻子惊恐的侧脸被镜头拉成模糊的色块，背景音里混着猫科动物特有的低吼。
导航屏幕爆出最后一丝火花，林宇抄起储物格里的战术笔扎进中控台缝隙。车载电脑死机前的瞬间，他瞥见曙光生物科技的logo在故障代码中一闪而过。轮胎碾过窨井盖的震动变得不同寻常——下面传来指甲抓挠金属的声响。
十字路口的红绿灯集体熄灭，十几辆车追尾形成的钢铁坟场堵死去路。林宇抓起登山包翻身下车，听见此起彼伏的拍打车窗声。某辆宝马的后备箱正在有规律地隆起，带血的手掌印在深色车膜上格外清晰。
"别过来！"女人的尖叫从便利店方向传来。穿西装的上班族踉跄着扑向声源，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后脑勺的伤口里嵌着半截钢笔。他的左腿以反关节角度扭曲，却依然保持着惊人的移动速度。
林宇闪身躲进报刊亭阴影，摸到包侧袋里的防狼喷雾。血腥味混杂着腐臭涌入鼻腔，三具"尸体"正在分食便利店员的残躯。其中一具突然抬头，浑浊的眼球蒙着乳白色阴翳，被咬穿的喉管随着吞咽动作喷出粉红色泡沫。
手机突然震动，收到妻子共享的实时定位。地图显示她们正在向城北移动，轨迹每隔三十秒就会消失十秒——这是他们约定的紧急暗号。林宇扯下报刊亭的金属支架，尖端在水泥地擦出火星。
尸群被响动吸引的瞬间，他将支架捅进路边变电箱。短路爆出的电弧点燃了漏油的摩托车，火舌顺着柏油路面窜向追尾的车阵。此起彼伏的爆炸声里，林宇冲向人行天桥，背后传来血肉烧焦的噼啪声。
暗红色的液体顺着隧道拱顶滴落，在林宇的肩头蚀出缕缕白烟。他扯下浸透的工作服甩向尸群，布料接触腐蚀液的瞬间腾起刺鼻黄雾。最近的三具丧尸突然抽搐倒地，裸露的脊柱像煮熟的虾般蜷曲起来。
手电光束扫过涂鸦地图，林宇用战术笔尖沿着指甲刻痕游走。红叉标记的化粪池检修口，恰好对应小区物业上周张贴的疏通通知——那天女儿曾指着告示问"化粪池是不是怪兽的浴缸"。
铁轨震动突然加剧，隧道深处传来列车呼啸的轰鸣。林宇翻身跃上检修平台，看见失控的地铁列车裹挟着火星冲来。车厢玻璃上贴满溃烂的面孔，某个穿乘务员制服的丧尸正在用对讲机反复敲击驾驶室门锁。
疫苗运输箱在气浪中翻滚，碎裂的保温层里飘出冷冻胚胎照片。林宇抓住时机跳进车厢连接处，瞥见某张实验记录表上潦草地写着："第47次接种后，实验体出现角膜白斑与攻击性行为"。
列车冲进站台的瞬间，林宇撞开车门滚进广告牌后方。月台立柱的镜面不锈钢映出诡异画面：那些追逐的丧尸在穿过某条无形界线后，突然像提线木偶般僵直倒地，后颈处的肿块渗出黑色粘液。
手机重新捕捉到定位信号，这次显示在八百米外的社区医院。林宇沿着通风管道攀爬，透过百叶窗看见急诊室里正在上演噩梦：穿病号服的老人用输液架刺穿护士的胸膛，染血的吊瓶在荧光灯下摇晃，药液变成了诡异的荧绿色。
消防通道的门把手上缠着警戒带，林宇用手术剪破开时发现内侧锁孔有新鲜刮痕。楼梯间回荡着啃食声，他屏息从安全门缝隙窥见两个医生正在分食保安的内脏，沾血的胸牌上印着"曙光医疗合作单位"。
三楼的儿科诊室突然传出玻璃碎裂声。林宇握紧从器械室找到的骨锯，踹开门的刹那看见窗边闪过碎花裙摆。朵朵的蜡笔画散落满地，其中一张画着戴防毒面具的太阳，眼角用红笔戳出密密麻麻的小洞。
"砰！"
冷藏药柜突然爆开，成群结队的白鼠叼着疫苗瓶窜出。林宇后退时踩到某种粘稠物体，手电照见地板上用生理盐水写成的潦草字迹："他们在监视母乳库"。
定位信号再次跳动，这次指向医院地下二层。林宇撬开货运电梯控制面板，用止血钳短接电路。轿厢下坠时的失重感中，他看见电梯按键"B2"的塑料罩内侧，留着女儿用指甲油画的笑脸。
负二层冷库门前结着冰霜，电子锁屏幕显示最后一次开启记录是19:03分——正是全市交通瘫痪的时刻。林宇用液氮罐爆破门锁时，听见冷库深处传来微弱的猫叫，那声音与妻子视频背景音里的低吼完全一致。
成排的母乳储存柜像墓碑林立，某个柜门缝隙中渗出黑红色冰碴。林宇用骨锯切开3-07号柜，冷冻的母乳袋上贴着妻子名字，保质期标签却显示这批母乳采集于三天后。
手机突然收到加密信息，自动播放的监控视频里，朵朵正被抱进印有曙光标志的救护车。视频时间戳显示为明天上午九点，而此刻冷库温度计指向零下十八度——林宇突然意识到，自己呼出的白气正在顺时针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