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许见月家破产的时候,我甩了她。
后来她东山再起,用尽手段成了我未婚妻。
所有人都说她是个痴情种,对我念念不忘。
直到后来,她做空我家公司,逼死我的父亲,当众撕毁婚约。
施舍我一个情人的位置,夜夜带着新未婚夫回来羞辱我。
我向来娇纵跋扈,可这次却安安静静受着。
她气狠了,羞辱我:「求我,求我就让你做我的未婚夫。」
我沉默的看着她。
她不知道,我活不久了。
更不知道,她现在的一切是我用命换来。
01
我父亲的公司被许见月搞破产后。
她就当众撕毁了和我的婚约,把我困在她身边当情人。
她有了新的未婚夫,名字叫阮承哲,长相白皙俊秀,是许见月很喜欢的类型。
两人一个月后就要举办婚礼。
第一次知道他们要订婚,是从财经新闻上。
我从昨晚就一直胃痛,还开始咳血。
去医院做检查,医生说我是胰腺癌,只剩一个月时间了。
我不怕死,死对我来说是解脱。
可我怕疼,据说这个病晚期会很疼很疼。
我想离开的体面一点,就需要足够的钱打止痛针。
可我手里的钱被许见月严格管控着。
我给许见月发消息要钱。
她却给我发来一个地址,要我亲自去找她。
我到了之后才发现,原来今天是她和阮承哲的订婚典礼。
宴会上有人眼尖的认出我:「我没看错吧?那是许见月之前那个未婚夫吧?」
几个穿着晚礼服的漂亮女人看向我。
「哈哈,许见月也挺会玩儿,真爱变包养~」
「你们都说他比阮承哲还俊,哪里看出来的,瘦到脱相,跟快死了一样。」
「你是没见过他以前的样子,明星都不一定比得过他呢。」
「不然许见月怎么可能要结婚了,还要继续把他当情人养。」
我看身侧向巨大落地窗,里面倒映着我虚弱的身形,素面朝天,和这里格格不入。
她们有一点没说错。
我是要死了。
02
不远处和许见月一起敬酒的阮承哲听到她们的话,脸上闪过一丝妒恨。
他端着酒杯朝我走来,脸上带笑,声音却刻薄:「沈湖,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许见月连个像样的礼服都不给你买吗?」
「我还以她对男人都很大方呢?」
「前两天她随手就给我订了十套高定礼服呢,她说是因为喜欢我,才会心甘情愿给我花钱。」
他这般恣意张扬的姿态,看起来倒和我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相像。
我想了想,许见月应当是很喜欢他的。
因为她17岁时曾对我说过,爱在哪里,男人的钱就会流向哪里。
所以她那时的零花钱都会尽数花在我身上。
而现在许见月会带阮承哲去很贵的地方吃饭、逛街、看话剧,为她拍下价值百万的订婚戒指。
却唯独对我吝啬,不允许我手里有多余的一分钱。
我对阮承哲笑了笑,温柔的看她:「既然许见月这么喜欢你,她怎么舍得让我插足你们婚姻的呢?」
「不如让你父母给她施施压,早点跟我断了,不然传出绯闻难堪的只会是你们沈家。」
阮承哲脸色一阵青白,愤怒的压低声音警告我:「你左右也不过是个小三。」
「况且你的年纪也不小了,都年老色衰了,拿什么和我比!」
「许见月迟早会对你失去兴趣。」
其实,她没必要这样。
我只剩不到一个月的生命。
不用等到许见月对我失去兴趣,我就应该离开人世了。
我也早就看开。
现在的许见月,已经不是17岁那个全心全意爱我许见月。
我不会再为她消耗我的一丝情绪了。
她不值得。
03
我无视她的样子,让阮承哲更愤怒,猛地抬手朝我打来。
他穿着一身背部镂空的礼服,动作间却不慎扯断背后固定的卡扣,整个上衣竟瞬间散开。
下一秒,整个会场瞬间鸦雀无声,他迅速蹲下去护住自己。
我本能想脱下外套替他挡一挡。
却突然整个人被重重拽开,摔在地上。
许见月用身体抱住阮承哲,替他挡住宴会上媒体的镜头,帮他披上外套整理好衣服。
「沈湖,你他妈疯了?」
我面无表情的从地上站起来。
不等我开口解释,阮承哲就哭喊着:「沈湖,你就是个疯子!故意让我难堪!」
他转而对许见月装起来可怜:「他就是嫉妒我能和你结婚,你一定要帮我好好教训他!」
我收回阮承哲像我的那句话。
我年轻时虽然也跋扈,但我真比不上他狠毒。
她面色柔和,宠溺的替他擦拭眼泪:「好,我替你教训他。」
我垂下眼睛,觉得悲哀。
我家刚破产那会儿,我还不知道是许见月做的。
那个时候有很多人捧高踩低,人人都要来踩我一脚。
但我不害怕,因为我还有许见月,我叫嚣让许见月替我收拾那些欺负我的人。
可最后,才发现,被收拾的人只会是我。
才发现,原来家没了,也是许见月的蓄意报复......
我没有忘记今天来的目的,只想赶紧拿到钱。
「许见月,把下个月的费用给我。」
许见月每个月会给我三十万生活费。
为了防止我逃跑,她每个月都会逼着我花完,不允许我手里握着钱。
她冷嗤一声,笑的阴冷:「可以给你。」
「但是,你必须给承哲道歉!」
我慢慢攥紧拳头,片刻后,却轻轻的笑了。
我沈湖什么时候落魄到这种地步了,我的买命钱竟然能和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划上等号了。
我突然不想要钱了。
只是捂着隐隐作痛的胃部,转身离开了。
我突然很好奇。
如果有一天,许见月知道,她为了阮承哲的一句道歉,最后活活让我疼死。
她会是什么表情?
04
一个人回到我住的小公寓,刚进门又咳出了血,连走到卧室的力气都没有了。
痛苦的蜷缩在沙发角落,疼出一身冷汗。
我陷入了昏迷,沉浮间我梦到了17岁那年。
那一年许见月父亲的公司还没有被我父亲搞垮。
许见月的父母还没有因为走投无路焚炭自杀。
那是我和许见月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我清楚的记得,就是在那一年,她站在学校天台上强势地对我表白。
她的表白很特别——
「我知道你很喜欢钱,所以我现在的零花钱都给你花。」
「以后结婚,也会婚前立遗嘱,把我所有财产转移到你名下。
「所以你不用相信我的爱,只要相信我的钱就好了。」
从头到尾,她没有提一句喜欢,但却给足了我交付出感情的底气。
那时她的眼睛里好像只装得下我。
如果能回溯到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想和许见月结婚,很想很想......
半夜我哭醒了,迷迷糊糊间给许见月打去电话。
我对着17岁的许见月吐露真心:「我好想你啊许见月...你来见一见我好不好,我想和你结婚,真的很想很想......」
不等对面回应,我翻个身又昏睡去。
05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傍晚,我被剧烈的咳嗽咳醒。
去卫生间漱口回到客厅,发现许见月回来了。
前不久,她给阮承哲买下一栋别墅做婚房,两个人就住在那里。
他们会在那个房子里一起做饭、一起睡觉、一起种花养草,两个人就像平常甜蜜夫妻那样一起生活。
她坐在沙发上,眼神直直的落在我身上。
我不想和她有任何交流,冷漠的从她身边路过,却被她一把拽住。
她感受到我汗湿的胳膊,道:「怎么出这么多汗?做噩梦了?」
她这种关心的语气,好像瞬间回到我们还没决裂的时候。
我厌恶的抽回手:「滚!别碰我!」
她触及我一副厌弃神情,脸色沉了下去。
把我推到在沙发上:「沈湖,你又在闹什么脾气?」
「你说想我,让我回来见你,难道是在耍我?!」
她说起这句话,我才反应过来。
原来,那个电话不是我在做梦。
我看着她扭曲愤怒的表情,突然觉得感觉到痛快。
便故意作践她道:「许见月,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贱啊,我随便招招手,你就傻傻的扑上来了。」
许见月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
她突然发难,虎口卡着我的下颌,凶狠的强吻我。
我拼命挣扎。
她大概是被我抗拒的样子气疯了,单手收紧力掐住我的脖子,让我喘不过来气。
我气红了眼,怒骂她:「滚!许见月,你这个疯子!别碰我!」
她制住我的手腕,不让我挣扎,狠狠咬了我的下唇一口。
贴在我耳边道恶狠狠道:「为什么就不肯改改你那死倔的性格,跟我服个软?」
「说句你想我了,想见我,有那么难?」
见我沉默不语,她又强行来吻我。
可很快,她就从我口中尝出了血腥味。
她骤然停下来,惊恐的看着我,「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血?」
许见月没有办法,只能掰开我的下巴,把大拇指卡进我的牙齿间,阻止我自残。
我松了力气,渐渐呜咽出声,不甘、委屈、绝望,混合着眼泪从眼眶钻出来。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把我逼成这个样子......」
许见月也笑着笑着流出眼泪,一颗一颗砸在我脸上。
「你父亲害得我家破人亡...你该为你父亲赎罪不是吗?不能只有我一个人痛苦...」
我有些麻木的开口:「可我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了啊,你放过我好不好...」
我和她再重逢后,她就假意接近我,从我嘴里套取信息,做空了我父亲的公司。
把我父亲送进牢里,让他在狱中绝望去世。
现在又故意出轨阮承哲,放任他一次次羞辱我,把我变成人人可欺的男小三。
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她整理好情绪,通红的双眼盯着我吐出两个字:「做梦。」
许见月俯下身想拽起我,手机却突兀的响起来。
是阮承哲打来的。
许见月看了我一眼,接了起来。
里面传来阮承哲有点嗔怪的声音:「阿月,你吃饭吃到一半去哪里啦?」
「爸妈还等着你回来商量结婚的事情呢?」
「你快回来好不好?」
许见月直直的盯着我,观察着我的反应。
她开口道:「沈湖,求我,求我我就让你做我的未婚夫。」
「只要你求我,我就和你结婚。」
我不懂她是不是又要羞辱我。
我求过她的,我求她不要撕毁婚约,求她放过我爸。
可我除了得到她的羞辱,还得到什么了呢?
哦,还得到了一句:「你算什么东西?」
她那天的冷漠神情直到现在还清晰的刻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
我讥讽的看着她,冷漠地把她说过的话奉还给她:「许见月,你算什么东西?」
许见月顿了几秒,忽然自嘲般笑了几声。
随后冷着脸起身,摔门离开了。
06
第二天,许见月给阮承哲带订婚戒指照片就在网上传疯了。
许见月在媒体镜头前大方向阮承哲示爱,两人当众热吻,惹得一众网友羡慕。
早上出门去医院复查的时候,我就被门口蹲守的记者给缠住了。
不得不承认,许见月是个很具有话题度的人。
许家破产是在五年前,可许见月在短短几年靠一己之力东山再起,一跃成为商界新贵,势头很猛。
她本人又是身材修长,气质极好,非常具有魅力。
一个有些眼熟的记者问我:「陈小姐,请问您对于许小姐和阮先生结婚的事情怎么看?」
我淡淡道:「我能怎么看?」
我冷淡的拨开人群往前走。
记者继续追问我:「当年你在许小姐低谷时,狠心甩了她。」
「现在她功成名就归来,你又厚着脸皮缠着她不肯放手。」
「你父亲当年害得许家家破人亡不够,现在你还像吸血鬼一样扒着许小姐,不要脸的给人当男小三吗?」
「我听说你以前也挺嚣张跋扈的,怎么现在不横了?」
「哦,你们沈家倒了,女朋友也把你当小情人养,没靠山了是吧?」
我猛地停下脚步,冷嗤一声,我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个记者了。
阮承哲大学时期的头号跟班儿。
我冷冷的看着他:「阮承哲这次又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来污蔑我。」
「到底是我扒着许见月不肯放手,还是她不肯放过我,你和阮承哲应该很清楚吧。」
他猛地变了脸色,急忙狡辩道:「我只是以一个记者的身份,就事论事。」
「如果你真的想走,就不会去订婚宴上欺负阮承哲!你就是嫉妒阮承哲。」
我气笑了,还想说什么,突然开始剧烈咳嗽,止都止不住。
人群中开始有人议论:「他这是说不过开始装可怜了吗?」
我拿开捂着嘴的手,手心沾染上了血迹。
许久,我愣神喃喃道:「我没有装可怜,我只是要死了。」
话音落下,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
07
第二天,我咳血的视频上热搜,但很快就被许见月撤了下来。
并且派了安保在我住的地方,防止我再遇到这样的事。
但视频还是在互联网上留下了痕迹。
很多人在视频下留言:「他这不会是遭报应,得了肺痨吧。」
「不用可怜他,他们陈家父子作的孽还少吗?」
「我听小道消息,他父亲当年搞下作手段才害得许氏集团破产的。」
「对啊,难道这年头谁可怜谁有理吗?一个男狐狸精还那么理直气壮!」
「他这种人我见多了,又当又立,一边拿着女人的钱,一边给自己立牌坊。」
看着这些留言,我的心里只剩酸涩。
我在感情上从来没有对不起过许见月。
可唯独有一件事情,我觉得对不起许见月。
那就是许见月家破人亡,确实是我父亲害的。
当年我父亲和许氏集团搞恶意竞争,致使许氏集团资金链断裂,负债累累。
不曾想,许父许母竟因承受不了自尽了。
那时的许见月才二十岁,偌大的许家就剩下她一个人。
她流干了眼泪,绝望的抱着我道:「阿湖,我只有你了,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她落到如此境地,全拜我父亲所赐。
更不会想到,她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我就甩了她。
我没有办法。
许家破产,我父亲还想对许见月赶尽杀绝,彻底斩断许见月仅剩的羽翼。
我不吃不喝向我父亲抗争了三天三夜。
或许是也就是这三天的精神和身体上的磋磨,才在我身体里埋下了癌症的种子。
最终,父亲还是拗不过我,选择了妥协,给许见月留得一条活路。
但父亲有条件,他让我跟许见月退婚,不许我再见她。
得到允诺后,我彻底撑不住昏了过去。
醒来后,我就狠心的给许见月发去了分手的消息。
那之后更是换了手机。
分开的六年间,我不敢打开我的旧手机。
我怕看到手机上无数来自许见月无数的未接来电和消息。
看到她的绝望、哀求和委屈......
只是,我没想到还有能再见到许见月的一天。
更不敢想象,许见月不仅不计前嫌地重新追求我,甚至努力得到我父亲认可,成了我未婚妻。
重新在一起后,我时常会对着她愧疚的哭出来。
我不知道,原来我还配得到幸福。
可一切美梦都戛然止于,她把阮承哲带回我的公寓颠鸾倒凤那天。
我才知道,她策划这么久,布了好大一场局,就为了报复我,报复我们陈家。
08
以前的事,现在想起来只觉得悲哀苦涩。
我买了许叔叔和许阿姨喜欢的糕点,准备去墓园再看他们一次。
最后再去替我父亲去赔一次罪。
告诉他们一声,我就要死了,以后就不会来了。
可去之前,我得去找许见月要回一样东西。
许叔叔和许阿姨生前一直很喜欢我。
尤其是许阿姨,她甚至还为我和许见月求过一对平安玉扣。
圆圆润润的平安扣,寓意着平安、圆满、幸福。
她找工匠做成吊坠,交到我手上,还特意交代我不要告诉许见月,是她求来。
不然又要责怪她身体不好还净折腾这些。
但我的那枚平安扣,却在不久前和许见月争执间摔出了裂痕。
玉扣被她拿去修了。
我想把那枚玉扣要回来,亲自还给许阿姨。
我怕等我不在了,许见月会随手扔掉它。
许阿姨的祝福,太沉太重,我承受不了,也不配承受。
当我找去许见月的别墅时,她似乎没有料到,神色颇为意外。
「你来干什么?」
我冷漠的看着她:「我来要平安扣。」
「应该早就修好了,还给我。」
09
阮承哲下身只围着一个浴巾,上身一丝不挂的走出来,从许见月身后拥住她。
笑眯眯的对我说:「小沈哥?我说怎么听见了你的声音呢?」
「你说的平安扣是这个吗?」
看到阮承哲手里摇晃的一抹儿碧绿时,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前两天我在阿月书房发现了这个,款式很别致,我说很喜欢,阿月就随手送给我了。」
「和我的肤色很搭呢,你说是不是小沈哥?」
我缓慢的攥紧拳头,咬着牙质问她:「那是我的东西!许见月!」
「你凭什么送给别人?」
她冷冷的笑了笑,故意跟我置气:「啊,是你的啊,我还奇怪我什么时候买了这么个不值钱的玩意儿——」
她话音未落,我抬手扇了她一耳光。
许见月没有动,只气笑出声。
她的嘴角被我打出血。
阮承哲愣了一秒,冲我大骂道:「你干什么?有易怒症吗?!」
「为了个破坠子就对女人下手!」
他说着就气愤的把平安扣摔向我的脚边。
「谁稀罕它,还给你!」
「赶紧拿着你的破东西走,别再来这里发疯了!」
玉扣应声落地,四分五裂。
我眼睁睁看着,玉扣上刻着我名字的那段,碎成了齑粉,再无修复的可能。
我觉得冥冥中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从平安扣第一次被许见月出现裂痕那一刻,我就注定活不久了。
可是怎么办,我想活着,我也想像阮承哲那样年轻鲜活的活着。
我盯着地上的碎片,喃喃说道:「许见月,你知不知道,这是你妈妈留给我们的唯一一件东西...」
话音随着眼泪一起落下。
许见月听清我的话后,脸色白了一瞬,愣在原地。
我突然向阮承哲发难,冲他喊道:「那是许阿姨的东西!她给我的东西!我要还给她的!」
说着,我赤红着眼睛去拉扯阮承哲,抬手就要去揍他。
可被许见月拦住手腕。
我彻底绷不住,痛哭着骂她:「许见月,你根本不爱我!要是没有遇见过你就好了...」
「你明知道我生病了,还要这样要折磨我......」
她皱着眉,并不温柔的擦掉我的眼泪,说道:「不要再我这里装可怜,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她还想再说什么,忽然一滴红色的液体砸落至纯白的地板上。
紧接着两滴、三滴,越来越多。
我狼狈的捂住嘴,可喉咙中上涌的血,争先恐后从我的指缝中溢出。
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我眼前一黑,朝前面栽倒。
「沈湖!」她慌乱无措的接住我,用袖子替我擦嘴边溢出来的血,可怎么也擦不干净。
「叫救护车——!」
10
昏昏沉沉间,我听见了许见月的哭声。
上一次听到她发出这么绝望的哭声,还是在六年前。
她失去父母的那天。
医生拿着检查结果来到病房。
「你是患者家属?」
许见月毫不犹豫的点头。
「做好心理准备吧,也就这些天了。」
许见月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做什么心理准备,我不太明白......」
医生叹了口气,给她看我的病例。
许见月身形晃了晃,嘴唇开始颤抖。
医生继续道:「这些天他都没来买止痛药,应该是没钱了吧。」
「这个病到了晚期疼得根本无法忍受,也不知道他这些天是怎么捱过去的。」
许见月听到医生说我没有钱,突然想到了什么,霎时间脸上血色褪尽。
「家属如果有条件,尽量多买一些止痛药,打止痛针吧。」
医生每说一句,她的脸色都要白上一分。
她清楚的记得,在她和阮承哲订婚那天,我是去找她要钱的。
可她当时干了什么......
她不仅没有给,还重重的推了我。
「最后的时间多给病人一些陪伴吧。」
不等医生说完,她突然变了脸色。
揪起医生的领子怒骂道:「你她妈说什么晦气话,什么最后的时间?我有的是钱!我要给他治病的!」
「想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们!我要你们把他给我治好!」
许见月彻底失去理智,在医院发起了疯。
把院长都惊动了。
许见月在京城一手遮天,院长来了一直给她赔礼道歉。
立刻安排了专家会诊,可最后得出的结果都一样。
许见月更疯了,根本不愿意相信那些专家的说辞,差点把医院给砸了。
直到,一个女医师赶到现场,给了她一巴掌。
许见月才停止了这场闹剧。
11
这个女医师不是别人,是我大学时期的死对头,江丽。
我和她的缘分很奇妙。
上学时期,我家里有钱,性格也找人喜欢,很受欢迎,别人都奉承我。
她周围唯一一个不愿意搭理我的人。
我们两个人互相谁也看不上谁,甚至还大打了一架。
虽然我那时看不惯她,可当我知道她家里困难的时候,还是嘴硬心软的叫我爸爸偷偷资助了她。
刚查出癌症的时候,我就在给自己找监护人了。
可大学时期追随我的朋友们没有一个愿意成为我的监护人。
他们不愿意为了一无所有的我,和许见月作对。
我理解他们,他们还要保全自己的家族。
当我打算放弃的时候,江丽却回复我的消息了。
最终,这个没有任何家庭背景的江丽成了我的监护人。
12
她带着我的遗嘱出现在许见月面前。
「许见月,别折腾了,你现在没有任何权利干涉沈湖的事情。」
许见月愤怒的拔高声音:「我为什么没有权利?!」
江丽双手插着口袋冷笑着:「那你算她的谁呢?」
「我是沈湖的......!」
「未婚妻?」江丽讥讽着替她说出心里话。
「许见月,你醒醒吧!你和沈湖的婚约,早就被你当众撕毁了!」
「和你订婚的是阮承哲!」
许见月苍白着脸倒退几步:「不...我是要和阿湖结婚的...我、我只是想骗骗他,让他跟我服软...」
她开始变得语无伦次:「对...我是要和阿湖结婚的,阿湖不能死,不可以死......」
她不再和江丽纠缠,转身往我的病房走,嘴里喃喃道:「国内治不了,我就带阿湖去国外治疗......」
「一定会治好的...!我有钱,我有很多钱的...」
江丽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拽住她,怒不可遏的甩了她一巴掌。
「你有钱?有钱有什么用!许大老板,有钱沈湖的病也不会好起来了!!」
冷静下来,江丽一字一句说道:「你带不走他的,他说了去世前只愿意待在我这里。」
江丽替我愤怒,替我委屈。
把当年的事情全部揭开了砸在许见月身上。
「许见月,你真的该死,因为沈湖的病都是拜你所赐。」
「你以为你是靠自己东山再起的吗?」
「他六年前硬是绝食了三天,才求着他父亲没有对你彻底赶尽杀绝。」
「不然你以为你还会有翻身的机会?」
听完这些话的许见月瞪大了眼睛怔在原地。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沈湖怎么可能替我求情?”
“那个时候,明明是他主动甩了我...”
她捂着心口处,逐渐喘不上来气,靠着护栏滑坐下去。
“你早就猜到了的,你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江丽根本没打算放过她,给她做出了最后的判决。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许见月早已泣不成声。
过了很久,她才听见自己带着哭腔哀求着:「江丽,让我带她走吧。」
「我得带他去国外治病...我会治好他的......」
「爸妈已经抛弃我了,我只有阿湖了......」
「要是连他都这样离开,我要怎么办...我就活不了了啊......」
江丽冷冷看着地上的人,冷冷的开口:「你确实该死,都这个时候了,想的都还是你自己。」
「你现在装得这么爱沈湖,只会让人恶心。」
江丽撂下最后一句话,越过她走进了我的病房。
最终,许见月还是没能带走我。
13
我悠悠转醒时,江丽就坐在我的床边。
她看见我醒来,没有说什么,只是给我到了杯水。
我强撑起笑,可我已经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沉默了一瞬,出去了一会儿,很快拿着个吸管回来。
我感激地朝她眨眨眼。
「对不起,江丽,虽然你是我遗嘱的继承人,但我好像没有什么留给你。」我有些失落。
江丽淡淡看着我:「我不需要。」
「如果没有你,我估计连大学都不可能读完。」
我轻轻笑了,随后有些傲娇的说道:「那你可不要太喜欢我,跟我培养出感情,以后我不在了可是要哭鼻子的。」
江丽白了我一眼,又很快叹了口气:「安心在我这里待着吧,我会尽量不让你那么疼的。」
「江丽,等我好些了,可以带我去个地方吗?」我虚弱的看着她。
江丽不满的皱起眉:「你身体这个样子,要去哪里?」
「我想去许叔叔和许阿姨那里,再和她们最后道个别......」
「最后再替我父亲给他们赔个罪......」
江丽看着我,眼睛变红之前移开了视线,只轻轻道了声:「好。」
14
许见月自那天之后就消失了。
一直到某天傍晚,我感觉有人在我的颈间摸索。
醒来后就看见许时川往我脖子上带着什么东西。
她见我醒来,收住眼泪,笑着说:「阿湖,你看,我把我的平安扣换给你带,我的还是完好的,把我的命换给你...好不好...」
我厌恶的扯掉坠子,用力摔在地上,骂着让她滚。
但她好像看不到我的厌恶一样.
急忙又从桌子拿过一打文件,小心翼翼给我看。
语无伦次道:「阿湖,我知道你最喜欢钱了!我把我名下所有的财产都转移到了你名下了...我的都是你的了......」
许见月在讨我开心。
可现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刚刚的动作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我对她再发不出任何脾气,只能别开脸。
许见月17岁时许给我的诺言,现在她兑现了。
可是我早就不想要了。
太晚了,甚至晚到,我已经连恨她都恨不起来了。
许见月见我不理她,害怕的握住我的手,放在她的嘴边,一直哭个不停。
「阿湖,别这样...看看我...你看看我......」
我从来不知道她可以有这么多眼泪,多到把我的手背都打湿了。
「沈湖...」许见月哽咽着,用一种痛苦的眼神看着我。
「你究竟是有多恨我,连生病都不告诉我......」
「为什么,偏偏用这种方式惩罚我...为什么永远对我这么狠心...」
「六年前这样,六年后还要这样......」
「为什么你和爸妈都这样,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要扔下我。」
是我不想告诉她吗?
起初,我也想要和她解开当年的误会。
告诉她,我不是故意抛弃她的。
可每次我提出想和她谈谈的时候,她总是情绪失控的迁怒我,对我冷言冷语,一次次刺痛着我的心。
那个时候我觉得我还爱她,所以我都忍了下来。
可直到某个平常的一天,我回到公寓,透过卧室门留下的缝隙,看到他和一个男人一丝不挂的滚到一起。
直至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
我和许见月这段自年少时期就萌芽的纯洁又美好感情,早就发霉、发臭,流着肮脏的浓水。
为什么她总喜欢把错都怪道别人的身上。
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欠她的。
许见月不知道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多久,久到我的眼皮再也撑不住。
我再次陷入了沉睡。
15
只是这两天我的病房还真是热闹。
许见月前脚刚走,阮承哲的父母就找了过来。
他们故意趁着许见月不在的时候找了过来,态度恶劣,上来就指着我骂。
沈母尖细的嗓音刺着我的耳膜:「你就是那个勾引我儿子未婚妻的男狐狸精?」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宝贝儿子已经不吃不喝闹自杀了!」
「你真是作孽啊,小小年纪不学好,当别人小三,现在得了个绝症也是你该!」
江丽不一会儿就叫来了保安。
只可惜她们老两口儿早也带了保镖,把江丽挡在了病房外。
「孩子,既然你也活不长了,就把小许还给我们儿子吧。」沈父语气倒是和蔼,只是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仁慈。
沈母抱着手臂冷笑道:「是啊,你就一个人死就死了,小许可是和我们儿子还有个未出世的孩子啊!你自己没了父亲,难道要小许的孩子生下来也没有父亲吗?」
许见月给阮承哲怀了孩子啊。
我艰难的坐起身,冷冷看着她们。
沈母看我不服的样子,上来就拉扯我,动作大到将我摔倒地上。
沈母还想再说什么。
我猛烈的开始咳嗽,又开始吐血了。
门外突然响起嘈杂声。
许见月不知道什么时候赶过来了,应当是江丽给她打电话通风报信了。
她走进病房,毫不留情的对着两个人长辈放狠话。
她恶狠狠道:「我警告过你们,不要来招惹沈湖。」
「沈叔叔,我敬你们,你们就还是我的长辈。」
「我不敬你们,踩死你们沈家跟踩死一只蚂蚁没区别。」
对面的两个人被一个小辈教训,脸色青白相接。
最后只能气的甩手离开。
16
许见月看到我狼狈的坐在一滩血前,惊慌失措的来扶我。
我不断地干呕,咳喘不止,愤怒的推开她。
许久我才平复下来,冷漠的喃喃道:「去死。」
她没听清:「什么...」
我再也忍受不了,彻底爆发,朝她发泄着怨恨:「我叫你去死——」
许见月浑身一僵,怔在原地,红着眼睛看我:「阿湖...」
江丽好不容易从门外围观的人群挤进来,推开她,将我抱到床上。
许见月就那样被推坐在地上,久久缓不过神。
江丽冷冷看着她道:「许见月,但凡你有点良知,就不该再出现在沈湖面前。」
「你作的孽,为什么要让沈湖替你承受。」
「我没有...我不是...」许见月无力的反驳。
「阮家巴不得快点气死沈湖,好让你赶紧和他们儿子完婚!你还说你不是你害的!」
这天,许见月失魂落魄的离开。
再次听到她的消息时,就是她把沈家整垮了的新闻。
阮承哲没有让许见月怀孕,许见月为了报复他撒谎,将他送进了疯人院。
而我再没精力去管那些。
只是选了个风和日丽的天气,让江丽带我去了一趟许叔叔和许阿姨的墓地。
似乎是了却了最后一桩心事。
我整个人没有了支撑,迅速的衰败下去。
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番外
沈湖离开后,江丽一个人替他操办了所有后事。
她没有通知许见月来见沈湖最后一面,她知道沈湖不喜欢。
所以当许见月向沈家复完仇,想来告诉沈湖,让他开心一点的时候。
却发现人都已经火化了。
她疯了般抱着沈湖的骨灰盒不肯撒手。
一直念叨着:「我是才是阿湖的未婚妻,我有权保管阿湖的骨灰......」
她轻声轻语的对着盒子说道:「阿湖,我把欺负你的人都收拾了一遍。」
「沈家公司被我搞垮了,阮承哲叫我关进了疯人院。」
「之前欺负你的那个记者也被开除了,再也不能进入记者行业了...」
「网上那些说过你坏话的人,我也都把他们起诉了。」
「以后再也没有敢欺负你了,你开不开心......」
此后的一个星期,许见月都抱着沈湖的骨灰,缩在沈湖的房间,企图找回以前和沈湖一起睡在这里的回忆。
最后,还是江丽雇了打手把从人手里夺回沈湖的骨灰盒。
连夜将骨灰盒移到了许见月绝对找不到的骨灰堂安置下来。
失去了寄托的许见月,夜夜噩梦缠身,精神也开始出现错乱。
她开始去她爸妈的墓地那里哭求,求爸妈把她的阿湖送回自己身边。
出了墓园甚至还对助理说:「我该回家了,阿湖这会儿该在家里等着我了。」
她回到公寓,把去店里给沈湖定的十套订婚西服、求婚戒指、和婚前遗嘱,整整齐齐的码在沈湖的床上。
一个人缩在沙发上,躺在沈湖躺过的地方,就等着沈湖回家给他一个惊喜。
很快,门铃就响了。
许见月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像摇着尾巴的狗狗冲到门口去迎接。
可是门口的人不是她的阿湖。
是阮承哲。
他从疯人院逃出来,找来了这里。
看到阮承哲的瞬间,许见月神情出现了一丝慌乱:「谁让你来的?赶快走,我的阿湖就要回来了。」
她说着就去推搡阮承哲:「不能让他看见你,他该误会我了......」
只是许见月还没说完,就被阮承哲愤怒的挣开。
他疯癫的笑起来:「许见月,你也有今天哈哈...」
她冲许见月吼道:「沈湖不会回来了!」
许见月突然变了脸色,怒道:「你她妈说什么!阿湖会回来的——」
阮承哲疯笑着打断她:「沈湖早就死了,哈哈...被你害死的....」
「被你,被我,我们一起害死的!」阮承哲又哭又笑,表情扭曲又悲哀。
听到死的字眼儿,许见月似乎瞬间被刺激到。
她怒不可遏的掐住阮承哲的脖子:「你给我闭嘴!阿湖没有死——」
争执间,两个人滚下楼梯。
许见月磕到了重要部位,血流了一地。
最后的弥留之际,她恍恍惚惚的想到,自己真的恨沈湖吗?
沈湖真的那么不可饶恕吗?
为什么她认定沈湖会和她那个父亲一样恶毒至极,精于心计。
不,她不恨沈湖,她只是爱他爱的很痛苦罢了。
她知道沈湖和他父亲不一样,他虽然娇纵爱钱,但他永远是善良的,永远是心软的......
这一切都是她自欺欺人。
是她,不愿意相信,原来淤泥之下也会长出纯洁干净的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