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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寒夜谲影,密辛昭显

寅时的梆子声,在这死寂的北境军营里,仿若恶鬼的低吟,渗着令人胆寒的血腥气,丝丝缕缕地钻进康瑶的耳中。她被两名如凶神恶煞般的士兵粗暴地推进了黢黑的东三仓,脚步踉跄,险些摔倒。一踏入这昏暗的粮仓,陈年梁木不堪重负的呻吟声便传入耳中,头顶密密麻麻的蛛网之间,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在那透过缝隙洒下的斑驳月光下,墙壁上的霉斑仿佛无数双窥视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让康瑶的脊背不禁泛起一阵寒意。

苏凛的亲卫,面色冷峻,眼神中透着傲慢与凶狠,将火把用力插进生锈的铁环之中。刹那间,跃动的火光如同一头苏醒的猛兽,照亮了这狭小而阴森的空间。在这摇曳的光影里,三百石粟米袋层层垒叠,堆成了一座巍峨的山丘,投下的阴影仿若张牙舞爪的獠牙,令人心生畏惧。康瑶的目光被最顶端的麻袋吸引,那上面捆着的双环结,是沧州粮商特有的防鼠结法。她的眼眶微微湿润,脑海中浮现出父亲的面容,曾经,父亲耐心地教她辨认这种独特的绳结,那场景仿佛还在昨日。

“辰时前搬空。”亲卫的声音冰冷而尖锐,如同腊月的寒风,靴尖随意地踢开角落的推车。那推车的木轮轴芯早已锈蚀不堪,发出的咯吱声尖锐刺耳,刺得人牙根发酸。“将军最恨延误军机之人。”亲卫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语气中满是威胁。他转身离开时,腰牌随着动作晃出一道残影,青铜纹路在康瑶的视网膜上留下了转瞬即逝的灼痛,那仿佛是一种警示,提醒着她此刻身处的危险境地。

当第一袋粟米重重地压上康瑶的肩头,她只觉一阵剧痛袭来,双腿微微颤抖。远处马厩传来玄狼的嗥叫,那声音凄厉而悠长,仿佛是在为她的苦难哀鸣。康瑶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肩头的疼痛,踏着父亲所授的七星步,艰难地前行。三个麻袋在她肩头晃出危险的弧度,仿佛随时都会坠落。汗水如决堤的洪水,迅速浸透了她的粗麻衣,紧紧地黏在后背,勾勒出蜿蜒的水痕。这感觉,与七岁那年她顶着沉重的药篓,攀爬云梯时的炙痛如出一辙,每一步都充满了艰辛与挣扎。

突然,麻绳不堪重负,“啪”的一声断裂。康瑶反应极快,旋身用膝盖稳稳地承接住坠落的粮袋。粟米从她的指缝间簌簌漏下,那细腻的触感,让她的思绪瞬间飘远,想起了母亲临终前,从指间滑落的药丸。那是母亲生命消逝的瞬间,也是她命运转折的开始,如今,相似的触感再次勾起了她心底最深处的伤痛。

“秦兄弟这身板...”粮仓管事不知何时从梁柱后转出,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如同砂纸摩擦。枯瘦如柴的手指缓缓划过账簿上未干的朱批,眼神中透着一丝算计。“倒是适合干些精细活。”他说着,袖中滑出一把鎏金钥匙,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地字仓有批陈年黍米,将军吩咐单独处置。”

康瑶接过钥匙时,敏锐地嗅到他袖口残留的苦杏仁味。她心中一惊,这是硝石混着陈米发酵的独特气息,与三年前驿站大火现场的味道一模一样。她不动声色,佯装踉跄,故意撞向粮垛。在这看似不经意的动作中,指尖迅速掠过对方腰间,摸到了一个硬物,轮廓分明是火折子。这一发现,让她心中的疑虑愈发浓重,仿佛黑暗中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正逐渐向她逼近。

日昳时分,烈日高悬,炽热的阳光洒在大地上。康瑶终于搬完了最后几袋黍米,它们在墙角投下细长而孤寂的阴影。康瑶疲惫不堪,用袖口抹去睫毛上的盐粒,汗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就在这时,她忽然注意到某个麻袋的缝线异常整齐,与周围的麻袋显得格格不入。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指甲轻轻挑开线头。刹那间,苦杏仁味骤然浓烈,淡紫色粉末从破口簌簌而落。康瑶的瞳孔猛地收缩,她认出这正是《北境屯田要略》明令禁用的硝石粉,这个发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千层浪。

“秦兄弟好手段。”苏凛的声音如鬼魅般响起,他的银靴优雅地碾过满地糠麸,发出细微的声响。冰蚕丝在他指间绕成绞索,闪烁着寒光,仿佛随时都会取人性命。康瑶看着他故意踢向推车,榆木车轴不堪重负,断裂时迸出耀眼的火星。藏在轴芯的玄铁令牌“当啷”坠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令牌表面“邬”字铭文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诡异的血光,然而,边缘却异常光滑,康瑶一眼便看出,这分明是新近打磨的赝品。

“昨夜将军书房失窃的调令...”苏凛的靴尖轻轻挑起令牌,动作看似随意,却充满了挑衅。“怎会在你搬运的粮车里?”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如同滚油泼入雪地,炸开了锅。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康瑶,眼神中充满了怀疑与指责。康瑶却异常冷静,她弯腰拾起一把黍米,任由紫烟在指缝间升腾。“《军械库规》第七章明载,硝石需用铅盒密封。”她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在嘈杂的人群中格外清晰。说着,她突然撕开麻袋内衬,“神机营”三个墨迹未干的大字在火光中显得格外狰狞。“苏参将可知私挪火器营物资该当何罪?”

惊呼声此起彼伏,众人的目光又转向苏凛,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疑惑。康瑶余光瞥见阿福正在人群后比划手势,他残缺的尾指弯曲成鹤首状,正是暗语册中的“危”字。她的心跳陡然加快,突然想起今晨在马厩草料中发现的血书,那潦草的“地窖”二字边缘,沾着同样的硝石粉末。这一系列的线索,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紧紧地笼罩其中。

“好个反咬一口。”苏凛恼羞成怒,剑鞘猛击梁柱,陈年积灰簌簌而落,仿佛是他愤怒的宣泄。他忽然露出森白的牙齿,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森。“那这个呢?”他说着,掌心摊开一个油纸包,半枚带血的虎符静静地躺在其中,泛着冷冽的光。断口处的龙鳞纹与康瑶怀中的残片严丝合缝,仿佛是命中注定的契合。

康瑶喉间发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昨夜喂狼时,玄狼颈圈的闪光骤然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那些玄铁项圈内侧,分明也刻着同样的龙鳞纹路!这一发现,让她意识到,自己正陷入一个巨大的阴谋漩涡之中,而这个漩涡的中心,似乎隐藏着一个足以改变天下局势的秘密。

“此物是从你铺盖搜出!”苏凛的暴喝如惊雷般震得火把明灭不定,仿佛要将整个粮仓震塌。“前朝逆党的信物,你作何解释?”

“且慢。”邬玄弈的声音如同一把淬火利刃,瞬间劈开了这喧嚣的混乱。他玄色大氅随风飘动,扫过满地狼藉,仿佛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腰间佩剑的红绳无风自动,仿佛在预示着一场风暴的来临。当他的指尖抚过虎符断口时,青铜表面突然浮现出血色纹路,与剑鞘红绳缠绕成诡异的图腾,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本将军倒是好奇,”邬玄弈的目光紧紧锁住苏凛,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他的灵魂。“苏参将如何识得此物?”

死寂中,传来冰蚕丝绷紧的颤音,仿佛是死亡的倒计时。康瑶接住虎符的刹那,帐外突然响起刺耳的铜锣声,那声音急促而紧迫,仿佛是末日的警钟。冲天火光撕破夜幕,照亮了整个军营,马厩方向传来玄狼濒死的哀嚎,那声音凄厉而绝望,与三年前父亲战马的嘶鸣惊人地相似。这熟悉的声音,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撞击着康瑶的内心,让她的愤怒与仇恨再次燃烧起来。

“报——!”浑身是血的斥候撞开粮仓门,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惊恐与绝望。“北狄轻骑突破第二道辕门!”

混乱瞬间爆发,人群如无头苍蝇般四处逃窜。康瑶被人群推搡着撞向梁柱,后脑触及硬物的瞬间,她看见邬玄弈佩剑出鞘映出的火光中,苏凛袖口滑出的匕首泛着幽蓝的光,那正是西域蝮蛇毒特有的色泽。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闪回至那个雨夜,父亲后背的伤口也泛着同样诡异的蓝光。那一刻,她终于明白,父亲的死与苏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个秘密,她绝不会让它永远被掩埋。

“蹲下!”阿福的暴喝与箭矢破空声同时炸响,如同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康瑶本能地扑向粮垛,三支狼牙箭擦着她的发髻没入麻袋,发出沉闷的声响。硝石遇箭簇火星轰然炸响,气浪如汹涌的波涛,掀翻了周围的人群。在这混乱之中,康瑶看见阿福残缺的左手正比出“地窖”暗号,那是她此刻唯一的希望,也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浓烟裹挟着热浪,如汹涌的潮水般吞噬了整个粮仓。康瑶在混乱中摸索着,终于摸到了墙角的暗格。生锈的铁门开启时,发出一阵刺耳的吱嘎声,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让她几欲作呕。夜明珠的冷光洒下,照亮了整墙的皇陵舆图,山川走势与她怀中虎符纹路完美重合,仿佛是命运的指引。当她颤抖着触碰标注“龙髓玉”的穴位时,青砖翻转,露出一条神秘的密道。青铜棺椁上的凹槽正与虎符共鸣,发出低沉而神秘的声响,仿佛在召唤着她。

“瑶儿,有些火要等风来。”父亲临终的呓语在她耳畔炸响,那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给予她无尽的力量。康瑶深吸一口气,将两枚虎符残片按进凹槽,机关转动的轰鸣声瞬间响起,仿佛是沉睡千年的巨兽苏醒。在这震撼的声响中,她听见身后冰蚕丝割裂空气的锐响,那是苏凛追来的信号。

苏凛染血的面孔在幽光中宛如修罗,狰狞而恐怖。“把龙髓玉交出来!”他的声音充满了贪婪与疯狂,仿佛被恶魔附身。

“该交的是你!”康瑶突然吹响骨哨,那声音尖锐而高亢,仿佛是战斗的号角。玄狼群冲破地表的轰鸣由远及近,如同一股钢铁洪流。她看见苏凛被兽群扑倒时,袖口露出的刺青,与北狄巫医供奉的狼神图腾别无二致。这一发现,让所有的谜团都有了答案,原来,苏凛早已背叛,他就是隐藏在军营中的内奸。

当邬玄弈的剑锋挑开最后一道蛛网,康瑶正凝视着棺中玉匣。“三年前沧州驿站运送的,可是此物?”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龙髓”篆文,药玉突然迸发血光,映出将军骤然收缩的瞳孔。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终于接近了真相,而这个真相,或许将改变整个天下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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