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徐徐图之
微雨见江明珠不说话,愈发两股战战。
她甚至有些后悔,刚才也许不该出头。
她并不是夫人陪嫁来的丫鬟,故而也不是十分了解家中这位世子夫人。夫人自嫁过来后,便是整日的沉默寡言,有时候微雨都觉得这位夫人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整个沉香榭中没有半点的活气。
最早的时候微雨并没有调到沉香榭来,却也听说过,夫人与世子爷成亲第一日就闹翻了天,整个沉香榭里没有一件幸免于难的摆设。后来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沉香榭原本服侍的人不是被发卖就是回了齐国公府,微雨与杏花这才能来沉香榭当差。
一开始她并不叫微雨,杏花也不叫杏花,还是来了沉香榭好长一段时日后,夫人有一天看着她们俩,看了很久后,不知道怎么的,就将她们原本的名字改成了微雨和杏花。
以前世子爷偶尔也会过来看她,世子爷过来时她们便在外面伺候,便是竖起耳朵也听不到屋里有一丁点动静。想来面对世子爷时,夫人亦是那般的沉默麻木,后来,世子爷就不怎么来了。
夫人进门八个月后,就生下了小公子。
小公子生的十分健康可爱,她就着乳母的手看过一回,漂亮结实的一点也不像不足月生的小孩——小公子出生后,国公府对外宣称世子夫人体弱早产,因大人小孩身体都弱,洗三礼便没有大办,只靖国公府与夫人娘家齐国公府的人聚在一起办了小公子的洗三礼。
小公子落地后,夫人便一眼都不曾看过他。
有时候听到东厢房里小公子的哭声,她还会厌恶的紧皱眉头,平日更是一句关心过问的话都没有。
微雨想起小公子出世那一日,乳母高高兴兴的将小公子抱到夫人面前,夫人眼神简直深恶痛绝,难得过来一趟的世子爷亲眼撞见夫人的手掐住了小公子的脖子,世子爷原还带着笑意的眼睛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命人将小公子带下去,便再也不许抱到夫人面前来了。
可这两日,夫人却像是转了性儿。
虽然别人没有察觉,但微雨一向心细,自是将夫人的些微转变都看在了眼里。
就如刚才,夫人不想喝那碗药,她就忍不住出头,找了个理由将杏花支出去。
她这样做,当然有自己的私心——谁不想做主子身边的第一人?
她不像杏花,是府里的家生子,老子娘都得脸,嘴巴又甜,能讨主子欢心。她只能靠自己,好好搏一搏,待过几年,能在主子那里讨个恩典。
若在之前,微雨是万万不敢博的——夫人连小公子都不在意,又怎么会在意她这样的奴才。
江明珠发了一会呆,将手里的药碗递过去,“倒了吧。”
微雨如蒙大赦,连忙起身,恭敬的接过药碗。
也不用江明珠吩咐,便小心推开窗棂,将药泼洒在窗外的那从湘竹林里。
即便很是心慌,她却连一滴药也没有洒出来。
江明珠唇瓣微勾,似自言自语道:“以前过得浑浑噩噩,阎王殿前走了一遭,才算明白了些事儿。”
她说着,兀自一笑。
微雨呆住。
那笑容动人至极,像轻柔的风,扑面而来,眼睛里细细跳跃着光,像是阳光洒落的碎金。
坚定而自信的。
一往无前的,不失纯粹而洒脱的笑容。
微雨甚至有些扼腕,为什么世子爷此时不在呢?
要是他在这里,怕也要移不开眼睛吧。
江明珠抬眼,便见微雨看着她在发呆,又是微微一笑。
她最怕的是自己不是安乐郡主的事情被人发现,但现在看来,她已经有了很好的借口——安乐郡主自杀未遂,死过一回的人,心境发生些改变,有何不可?
至于其他的,徐徐图之也就是了。
“让乳母把小公子抱过来。”
……
江明珠不知道,她这一决定,让平静的靖国公府起了多大的波澜。
正院明德堂中,老公爷与老夫人正闲话家常,闻听下人禀告,吓得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曾色变的老公爷险些摔了茶盏。
“什么?”他声调都变了:“她让人把阿蛮抱过去了?她要干什么?”
老夫人虽不像他那样焦急,却也带了急色,询问下人道:“楼哥儿呢?他可知情?”
“对对对,那混小子跑哪去了?”老公爷急的直跺脚,一把胡须都快翘上了天,无奈身为公爹,又不好直接跑到儿子儿媳的院子里去,只得拉了老夫人:“你快去看看,可别让她再害了我们小阿蛮啊。”
老夫人上了年纪,被老公爷催着,心里也着急,便颤巍巍的扶了丫鬟的手要往沉香榭去。
“母亲不必忧心。”踏步而入的正是温崇楼。
他抬手扶了老夫人,淡声安抚道:“沉香榭留了人,不会有事。”
“什么不会有事!你那个媳妇,你自己不知道吗?”老国公气的拿脚去踹他,“小阿蛮才刚出生,她就想掐死他!要不是婆子动作快,你还有儿子吗你?”
老夫人性情稳重,闻言问道:“你可确定不会出事?”
“她方才与我说,想要自己照顾孩子。”温崇楼在父母下首落座,淡定道:“我也与她说清楚了,倘若孩子有什么,便将他抱到明德堂来。”
“她的话你也敢信?”老国公还在吹胡子瞪眼。
老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背,这才看向儿子:“如此也好。”
顿了顿,又道:“她身子如何了?本是要去看看她,又怕她……唉,好好儿的,怎么就这么……但愿她经了这一遭,能看开些才好。”
温崇楼薄唇微抿,并不说话。
老夫人心疼的抚着儿子的手臂,“只可怜了我的儿!唉,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
听雨轩。
邹氏不敢置信的看着心腹婢女,“你说什么?她让人把阿蛮抱去了?”
“是呢,这事儿府里上下都知道了,老公爷与老夫人也没阻止。”
邹氏咬住唇,“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方才世子爷过去说了什么?”心腹婢女猜测道:“不然世子爷前脚刚走,沉香榭那边就抱了小公子过去,若说与世子爷无关,奴婢是不信的。”
邹氏沉下心来,“她一贯耳根子软,听多了二爷的劝说,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