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微雨揉碎了枝头的梨花,堪堪落在泥泞中,沾染了尘埃。
雪白的花瓣含不住雨珠,大滴大滴的滚落。
阿绾披着蓑衣走在山间的小道上,一路崎岖,朦脓细雨裹挟着山间的风扑面而来,眼前的小路都变得难走。
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她白皙如玉的脸颊滑落,悄无声息地沾湿了那对如同蝴蝶翅膀般纤长的睫毛。
她微微眨了眨眼,浓密的睫羽如两把小扇子一般轻轻扇动。
使得她本就清丽动人的面容更显温婉柔美,宛如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一般。
她拢了拢身上的蓑衣,不知今年桃园和梨园的花开的怎么样,能否多结点果儿。
一年的盼头都在三月的春风细雨中了。
若是往日,相邻的秦婶也会跟着前来,只是今日虎儿突感风寒,不得不在家照顾。
上山的路既崎岖又寂寥。
阿绾的脸上却一直洋溢着温和的笑意,枝头攒成一团的花骨朵儿沐浴在微雨中。
如那娇羞的美人立在枝头。
她仔细地察看着前年栽种地苗木,皆抽芽冒着新绿,再过一年能结上几个硕大的果儿,拿去换钱。
阿绾小心将歪倒的树苗扶正,白嫩的小手因常年操劳早已经覆上一层薄茧。
村里的人说她娘亲是从很远的地方过来的。
村中的都说从没有见过那般好看的女子,弱柳扶风,气质如兰,可惜死的太早了。
独独留下阿绾一个孤女,在长平村中生活了十余年。
她的模样与阿娘如出一辙,生的清丽有余,眉眼弯弯。
性格也是极好的。
阿绾轻呼一口气,许是蹲了太久,起身的时候眼前有发黑。
隐约看见那桃树旁有一块月白色的袍子。
她揉了揉眼皮,心想莫非是看错了,这桃园建的偏僻,少有人来。
又忍不住上前几步,少女的眼中满是清澈的疑惑。
那月白色的袍子混合着泥污,滚边的金丝都黯淡了不少,精致的做工哪怕是最好的绣娘都要绣上好几天。
阿绾心下不由得惋惜,暴殄天物。
顺着袍子往上,却怔愣在了原地。
束发的玉环歪斜,黑如鸦青的长发凌乱的铺散一地,精致的面容不似凡人,似那天上仙,金质玉相,浑似玉佛。
矜贵又清冷。
阿绾从未见过生的这般好看的人,虽然他躺在泥污中,却如圣洁而开的白莲,唯有的纯净与美好。
他紧闭着双眼,雪白的袍子上血迹氤氲开来。
似乎是受了重伤。
阿绾一眼便知道,他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细雨渐渐变大了,白衣郎君的脸色越发苍白。
若是不管他,许是明日都活不过去。
枝头的桃花受不住紧密的雨点,簌簌地落下,点缀在他的发衣间,清俊异常。
莫非是桃花仙?
阿绾有些恍惚,还是忍不住上前,将自己的蓑衣脱下来穿在了白衣郎君的身上。
手指刚刚触碰到他的身体,便听见一声微不可察的闷哼。
似乎是碰到了伤口。
罪过罪过,阿绾小声道着歉。
桃花仙比她高出了不少,扛在背上的时候说不出的滑稽。
发丝和粗布衣都被打湿,黏腻的触感着实难受。
阿绾将他背起,小心翼翼地朝着山下走去。
露出来的一节手臂清瘦无比。
还好,下山的路好走许多,就是脚底容易打滑,一不小心便会摔出去好远。
阿绾打起了精神,不敢松懈,若是再将桃花仙摔出去了,恐怕他就得一命呜呼了。
不知是雨太大了,还是什么,长平村安静的出奇。
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
回到了小院中,阿绾双唇冷的直发抖。
春寒料峭,应当如此。
她将桃花仙的衣物褪了下来,只剩一件里衣的时候,着实犯了难。
躺在榻上的人生了一副菩萨相貌,容不得半分不敬。
阿绾脸色染上了淡淡的红,却比夏日地晚霞都要夺目几分。
小声嘟囔着,不是故意的。
方才闭着双眼,去解那衣衫。
层层叠叠,避免触碰到任何一寸肌肤,她告诫自己这是神明,亵渎不得。
待换完衣衫后,阿绾看着金丝滚边的长袍透露出的奢华与清贵,摇摇头将其放在了盆中。
洗干净了就能再穿了。
她给桃花仙换上的衣物是阿娘留下来的,据说是自己爹爹的遗物,一袭普通的青色袍子。
不过穿在他的身上,更是多了几分清雅之气。
莫非是哪家的公子遇了难?
阿绾脑子里蹦出几个词,冠盖京华,惊艳才绝。
也不知从哪里听到的,感觉用在桃花仙的身上挺合适的。
屋子里着实有些冷了,她升起一盆火,增添了不少暖意,小脸白里透粉,粗布麻衣都难掩盖好颜色。
雨水轻打着瓦片,混着木柴燃烧的“噼啪”声,阿绾渐渐地有了睡意。
她蹲在火堆旁边,困了过去。
良久,瓷器摔落在地的刺耳声响将她惊醒。
睡眼惺忪间就看到那个芝兰玉树的身影脚步虚浮,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面容精致的不像话。
“桃花仙?”
她不由得脱口而出。
“我的玉佩……”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声音喑哑,说不出的缱绻温柔。
玉佩?
阿绾想了想,那时她并未瞧见什么玉佩,或许是落在了桃园里。
“你告诉我你叫什么,我就去给你找!”
少女眸子里带着几分狡黠灵动,犹如一只勾人的狸奴,丝毫未察觉到那人眼中的迟疑。
“唤我沈宴就好”
说完这句话后,便是一阵咳嗽,似乎是要将心肝咳出来一般。
阿绾暗道不好,怕是染上了风寒,三月寒气未退,又淋了雨,眼下病了,不易好。
“你且去床上躺好,我去给你寻玉佩和草药来。”
话罢,急匆匆地拿上小背篓,一刻也不停地就冒着雨跑了出去。
蓑衣罩着清瘦的身子在大雨中穿梭,像是谁家不听话的小孩刻意贪玩。
阿绾的脑中却无其他,只记得桃花仙口中的玉佩,得快些找到。
桃园很大,她翻了个底朝天,才寻到一块莹白剔透的双鱼佩。
繁杂富丽的花纹她从未接触过。
刻的字也看不懂。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将沾了泥污的玉佩放入怀中,又去寻些草药。
早年爱看医书,也是通些药理的。
找齐了药草又才火急火燎地往回赶。
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掌心被石子嵌入,疼的钻心。
可一想到家中的桃花仙,阿绾不敢停留。
携了满身的风雨跑回家中,忍不住掏出那块上好的羊脂白玉递给他。
可桃花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又晕了过去。
阿绾叹叹气,拿出陶罐开始熬药。
她一边扇着火,一边回想桃花仙说他叫沈宴,口中过了两遍,和村里的虎儿阿狗果然不一样。
好听的多。
喂药的时候,他也是异常听话,昏睡着将温热的汤药一饮而尽,想来长久没喝水,许是渴了。
可当阿绾想再喂些水的时候,那人紧闭着牙关,再怎么也不张嘴了。
眼角微微泛红,水渍沾染在唇角,有些惑人。
阿绾守着他,直到第三天,玉面菩萨才睁开双眸。
长眸潋滟,似有月华流动生辉。
可他却唤了一声,“阿娘……”
十五岁的阿绾平生第一次黑了脸,揉搓着自己的长发。
谁要当阿娘了……
脑子莫非是烧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