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林羡鱼很满意于吴小草的识时务，手上力道没再加重。
“妹子，我不认识你，但我知道肯定是我娘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你气糊涂了才动了锄头。”沈立放下手里的锄头，满脸的慌张和担心，还有些丝丝缕缕的怒意，却不是对着她的。
他对着林羡鱼劝道：“妹子，你先放下锄头，真出了人命可不是玩的。”
说完他又朝吴小草吼了一声：“娘，你到底对人家干了啥，还不赶紧道歉！”
平日里若是这个二儿子对她说话声音大了些，吴小草都要无理取闹骂上他两句，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如今自己狼狈的紧，脖子上还架着一把锄头，早没了平日里嚣张的气焰，沈立吼完，她忙顺势朝着林羡鱼不住的求饶，一个劲的说她错了。
林羡鱼一个眼神都没给吴小草，反而冷笑一声，询问沈立：“你娘今天拦住我，命令我把家里三个孩子卖了，带着家里所有银子和我的房子嫁给你哥，我就奇怪了，你哥是什么香饽饽，敢让我卖了孩子巴巴贴上去？”
“我好声好气拒绝了你娘，她却撸起袖子指着我臭骂，还说我不愿意也得愿意，说这个月月底就带人上门把我的三个孩子卖了，把我娶回家伺候你大哥和你一大家子，你说说，我该不该用锄头砍她？”
林羡鱼清秀的脸蛋上一片寒霜，嗓音冷的能冻死人。
周围被骇住的村民回过神听到这话，面上都是一变，看向吴小草的眼神带上了鄙夷和愤慨。
都说爹娘疼幺儿，吴小草却把她家小儿子沈立当成草，大儿子沈大成反倒被她当成宝贝捧在手心。
自小被溺爱着长大，沈大成自然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小小年纪就是村里的小霸王，村里孩子多多少少都被他欺负过，偏他长得壮实，每次都是别人家孩子吃亏，再加上吴小草是个厉害的，带着被欺负的孩子闹上门的人不仅讨不到公道，反而还会被吴小草骂的狗血淋头，甚至被吴小草哭天喊娘反过去讹钱，好在她男人还算明事理，即便懦弱的厉害却也不敢真的没皮没脸纵着自家婆娘讹钱。
村里人恶心极了吴小草母子俩的行径，但也只能自认倒霉，嘱咐自家孩子离沈大成远远的，长此以往，没想到居然更是助长了他们娘俩的气焰。认定村里人怕了他们，吴小草开始在村里占小便宜，连带着沈大成也手脚不干净起来，长成了个人嫌狗憎的二流子。
前几年沈大成到了成家的年纪，但他整日无所事事、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十里八村那个好人家愿意把姑娘许给他？
托了几回媒人都没给他说成，吴小草急了，这一急就想了个毒点子，居然把同村的姑娘骗到家里，让沈大成跟她生米煮成熟饭了！
姑娘家人丁单薄，父亲早年间上山打猎被野猪拱死了，她娘哭瞎了眼，没多久也跟着去了。这些年她爷爷好容易把她拉扯大，眼瞅着姑娘就能嫁人过上好日子，却没想被沈大成这个不要脸的畜生霍霍了！
老人家年龄大了，听到这个噩耗一口气没上来，生生被气死了。这下姑娘彻底没了人撑腰，失了清白又没地方可去，沈大成半是强迫半是哄诱，也就哭着进了他家的门，此后日日挨打挨骂，村头村尾夜夜都能听见姑娘凄厉的求饶声，最后好好一个人被折磨的浑身淤青，眼睛里一丝光彩也没有。
村民们虽然不忿，但前几年旱灾贪官，世道乱的厉害，谁也不愿意为了一个孤女得罪一个二流子，等到去年灾情过去，村里人刚想照拂一下，姑娘却被生生打死了。
自此看在沈立和他那个爹的份上没撕破脸的村民们也忍不住了，除了个别怀着坏水的，其他人渐渐也就不跟他家任何人来往了，严防死守也再没让吴小草和他那个混账儿子占着便宜，本以为他们能消停下去，却没想到吴小草这个不要脸的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刚跟老沈家断了亲的林羡鱼身上！
那是想要羡鱼丫头当她大儿媳妇吗？那是想要人家的房子和钱！想给她那个混账儿子找个沙包！给她自个找个伺候她的下人！
羡鱼丫头虽然是后娘，但手里有银子、有青砖大瓦房，几个孩子又懂事，怎么不比嫁给她那个打死媳妇的混账儿子强？他们清河村这么多年也没几个卖儿卖女的，她一开口就要卖了人家家里的三个儿子，还要带人强娶？！口气大的简直能熏死人！
村民们盯着吴小草的眼神皆是愤怒不已，就连沈立也对他娘生出了深深的怨怼。
他哥跟她娘折磨死了嫂子就罢了，居然还想着祸害林姑娘，还大言不惭要把人家的三个孩子卖了，她怎么敢说的！
村民们看他的眼神复杂又嫌弃，沈立再也受不了了，红着眼冲吴小草吼道：“我就说你昨天干嘛问芳娘玉石娘的事，感情你是又动了歪心思！”
“沈大成知道这事吗？他打死了嫂子，连副像样的棺材都不肯出，现在还有脸说媳妇！”沈立眼球布满血丝，拳头紧紧攥着，对于连累他也没了好名声、被村里人私下议论的娘和大哥，他强忍着的怒火显然到了极点，“你去跟沈大成说，他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往后一辈子都别想有媳妇，他要是敢惦记人家的家底，再敢算计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我第一个打断他的狗腿！”
“你个没良心的，他是你哥！那女的死了是她福薄，关你哥什么事？不让你哥不说媳妇，你是要他断子绝孙吗？”吴小草怪叫起来，脸上的表情狠毒而扭曲，若不是林羡鱼的锄头还架在她脖子上，她怕是会一边说出些更加惊世骇俗的脏话，一边扑上去把沈立的腿打断。
沈立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额上青筋凸起，通红的双眼恨恨的盯着吴小草，因这那点子母子情谊才没上去打人。
“你闭嘴，他不是我哥，你也不是我娘。若不是看在爹的份上，我早把你赶出我家了。”
沈立说着不再看她，他朝林羡鱼道歉：“玉石娘，我向你道歉。今天这事是我娘的错，你要打要杀都随你，我绝不追究，但为了我娘这样的人触犯律法可一点也不值。”
“我腆着脸借芳娘的面子求你留留情，你要不嫌弃，今儿晚点我再上门赔礼，好好再给你道个歉。”
林羡鱼本来也没想着闹出人命，不然也不会一直留余力了。
听了沈立这话，她点点头收了锄头，低头看了眼松了口气连滚带爬往人群里窜的吴小草，林羡鱼抬腿狠狠踹在他腰侧，一下子把她踹的在地上滚了两圈。
吴小草“哎呦哎呦”的捂着腰叫唤，却没再敢对林羡鱼出言不逊了。
“从前我是个苦命的，爹娘不疼我，在家里受尽磋磨，嫁进沈家第一天又被赶出去，差点带着三个孩子饿死在破屋里。眼看没了生路，我一咬牙带着三个孩子闹上了门，这一闹就让我发现了个事。”林羡鱼扫了眼神色各异的村民，高声道，“你软弱，别人不一定会同情你，但一定会欺负你。相反的，你要是支棱起来，摆出不要命的架势，人人都得怕你几分、敬你几分！”
“今儿这位婶子倒是提醒了我，我一个年轻姑娘，带着三个孩子独自生活，难免遭人觊觎。那我就丑话说在前头，今儿是看在芳娘跟我有几分交情的份上才不再追究，往后不管哪个村的，什么人什么身份，只要敢惦记我，惦记我家三个孩子，我就敢拿刀剁了她！”
林羡鱼拎着锄头，还带着血迹的锄头面森冷诡异，她的目光也冷森森的，看的人不由得心生惧意。
林羡鱼说着，将锄头放到背篓里，也不管在场众人是个什么表情，扭头便朝着家门口走去。
今日这件事可以动口可以动手，但动口带来的威慑力绝对没有直接动手带来的多。
林羡鱼不计较名声，断亲分家时她故作委屈放低姿态，是因为那种情况下示弱博同情才有用，现在她带着三个孩子分出来了，就得立威壮势，省的让人认定她是个软柿子，整日惦记着她家的东西。
林羡鱼走得潇洒，全然不顾身后众人对她的看法。
一没交情二没所图，干嘛还要顾忌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形象？迎合众人获得夸赞不能长个子也不能变漂亮，做自己被人骂了也不会掉块肉。忧心名声，忧心旁人的看法，纯粹是吃饱了没事干。
院门紧闭着，屋子里面也没什么动静。
林羡鱼蹙眉，快步上前敲了敲门。
门内立刻传出沈玉石警惕的问话声：“谁啊？”
林羡鱼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挂上笑脸：“是我。”
“是娘亲！”屋内传来沈念安软糯糯的声音，接着门栓被拉开，沈玉石动作迅速的开了门，见林羡鱼手里抱着柜子，背上还背着背篓，忙伸手帮他分担。
林羡鱼将柜子给了他，越过几个孩子把背篓往院子里一放，转身问沈玉书：“怎么都围在门口？”
沈玉书小脸上的表情还很严肃：“刚才听到外面乱糟糟的喊杀人，我们吓了一跳，赶紧把门栓拴紧，又怕你那时候回来……”
他没说完，但林羡鱼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万一你来了却因为我们没能及时开门而受伤，所以便站在门口等着。
林羡鱼心里一暖。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一直抱着的木头柜子，打开里面的油纸包，糕点的香甜味道顿时扑面而来。
她弯下腰，给三小只一人嘴里塞了一块绿豆糕，问他们：“好不好吃？”
两个大孩子还记得四岁前吃过的糕点味道，并不是这块简陋的绿豆糕能比的，但这样一块绿豆糕，却是他们盼了四年的第一口甜。
“好吃。”
沈玉石和沈玉书点点头。
沈念安黑亮亮的大眼睛里都透露出甜蜜的味道，他握着半块糕点咯咯朝着她笑：“甜甜的，娘亲也吃。”
林羡鱼将举到她嘴边还带着口水的糕点推回去，摸了摸他的脑袋，摇头道：“我不爱吃。”
买糕点的时候她就尝了尝，糖加多了，有些太甜了，她不爱吃。
把糕点给了沈玉书，嘱咐他们三个平均分配，林羡鱼便拎了肉去灶房做午饭。
米饭上锅蒸着，另一口锅也点火烧上水。林羡鱼便把买来的肉用清水洗一遍，切成了一块块的小块。
眼见锅里的水差不多了，林羡鱼便把切好的五花肉倒进去焯水。
五花肉煮了几分钟后撇去上面的浮沫，捞出来放在一旁备用。林羡鱼洗干净锅，碗里倒了点油，放了糖块进去煸炒，等到糖块完全融化，开始冒小泡时将五花肉下进去不断翻炒裹上糖色。
翻炒了一会，林羡鱼碗里扔了块姜片和蒜末，翻炒两下又往里加了勺盐，然后倒入热水盖上盖子炖煮。
半个小时后，锅里的水煎的差不多了，一股股香味传来，林羡鱼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打开盖子收汁装盘。
没加酱油，林羡鱼不能保证和她现世做出来一模一样，但单看糖色便知道味道不会难吃了去。
单做一个红烧肉太腻，林羡鱼便又做了个青菜鸡蛋汤。
盛了米饭，林羡鱼招呼三个孩子吃饭。他们吃饭都是在堂屋里，一人占据桌子的一边，倒也热闹。
林羡鱼搬了凳子回屋时，三个孩子已经规规矩矩坐好了，六只眼睛齐齐盯着桌上那盘色泽俱佳的红烧肉，馋嘴的模样像极了嗷嗷待哺的小仓鼠。
林羡鱼笑笑，给沈念安夹了一块红烧肉：“快吃吧。”
中午蒸的是细米，洁白的米粒上是黄灿灿的五花肉，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沈念安拿着筷子，“啊呜”一口把整块肉吞进去，得亏林羡鱼切的块小，不然铁定没法嚼。
“好次。”
他含糊不清的表达自己的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