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席晴醒过来的时候，梦中的雨声依然没有间断。
她一下子没有完全抽离，还在回味梦里那种安静的平和的快乐。
那是恋爱的感觉吗？
打开窗，听着雨点落在草地上的声音，她突然觉得心情有点好。
*
这场雨并没有下很久，夏天的雨总是那样，来去匆匆。
只有没有完全蒸发的留在地面上的池塘，还残留着一点下雨的痕迹。
若不是这样，光看如同寻常日子一样挂在天上的太阳，总会觉得下雨只是一场幻觉，就像梦一样。
到了接儿子的点，席晴正准备出门，看到了墙角的伞，鬼使神差地就顺手拿了起来，明明外面是艳阳天。
周五幼儿园的放学时间，比一般的工作日早一些。
席晴早早来到门口，在毒辣的阳光照射下撑起了伞，心想自己还是很有先见之明。
比放学的铃声来的更早的，是雷鸣。
乌云聚集起来只用了一小会儿，随着一声惊雷，暴雨如同开闸的水库里放下的水一般倾泻而下。
从小雨到暴雨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身边的很多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雨弄得猝不及防，但基本上都因为大太阳带了伞，因此也没有慌乱多久。
放学的铃声响起，家长们鱼贯而入，将自己的小孩纳入伞下。
席晴远远地就看见了席乐。
他并不像其他孩子那样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找着家长，而是搬了个小椅子坐在屋檐下静静等候，看上去特别乖巧。
这乖巧的性格，跟自己真是完全不像。
所以，可能是遗传了他的爸爸吗？他爸爸是个很温柔的人吗？
难道那个渣男就是靠着温柔骗到了自己吗？
“小叮当~”席晴不再多想，她一边叫着儿子，一边撑着伞小跑了过去。
斜着的雨打湿了她的头发，她也毫无所谓。
比起其他家长，她到底是多了些孩童的个性。
毕竟她二十八岁的身体里装着的，是只拥有十八年记忆的年轻灵魂。
“妈妈。”席乐看见她，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一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他站了起来，待席晴走近，便抓住了她的手。
“走吧，回家。”席晴摸了摸儿子的头，正准备往外走，但席乐却像小树桩一样纹丝未动。
席晴有些疑惑，问，“怎么了？忘带了什么吗？”
先前一波的人涌进来，将孩子都接了个七七八八，又在雨里匆匆离开。
眼下的幼儿园里，已经没有几个孩子了。
“能不能再等一会儿？”席乐仰起头，乌黑的眸子望向席晴。
“是要等雨小一点吗？没关系，妈妈的伞超大的。”席晴挥了挥自己的伞。
“不是，我想陪闫萌萌等她的舅舅来接她。”席乐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女孩，认真地回答。
席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小女孩，穿着一袭白色的连衣裙。
她的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特别可爱，整个人很像一块软糯的年糕。
“那好，我们就陪她等吧。”席晴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
只见儿子一路小跑到了女孩的边上，席晴觉得很有趣也跟了上去。
见那小女孩看着自己，她蹲下身去，跟她打了个招呼。
“你好，闫萌萌。我是席乐的妈妈。”
“阿姨好！”
女孩跟看上去公主般的模样有些不大匹配的洪亮嗓音，让席晴愣了愣，不过随即又觉得这样的小女孩也挺可爱。
她其实并没有很擅长和小孩打交道，在她以往的刻板印象里，孩子往往跟麻烦挂钩。
席乐她倒不觉得麻烦，因为他从不惹祸，在她昏迷的几年里，爸妈将他教得很好。
她没有参与过席乐的婴儿时期，也不知道他小时候哭闹起来是什么样子。
反正到她眼前的时候，已经是一个调好出场设置完全乖巧模式的儿子了。
“萌萌，我和妈妈陪你一起等舅舅。”席乐说完，就从旁边搬了三把小椅子过来。
“席乐你可太够意思了。”
这个叫闫萌萌的小女孩，说话带着一种电视剧里的语调，像小大人一样，反差萌倒是让席晴有些忍俊不禁。
“妈妈坐。”席乐和闫萌萌都坐了下来，两个人眼巴巴地看着席晴。
席晴看着那个和自己身形极其不匹配的小椅子，觉得好笑。
不过也不忍辜负儿子的美意，便勉强坐了下来。
席乐和闫萌萌聊起了天，内容是最近看的动画片小猪佩奇，席晴有看过几集，并没有很感冒。
于是她又举起手机，随手拍着那些雨点砸在地上溅起的水花。
自从半年前醒来后，席晴多了一个拍照的习惯。
如今的手机已经和她十八岁时完全不同了，随手就能定格下高清的瞬间。
如果说失忆会有什么后遗症的话，那大概就是这个了。
席晴总会不自觉地用手机拍照记录下生活里的各种时刻，好像通过这种方式就能客观地留下一些生活过的痕迹。
毕竟在她以前是一个完全不喜欢拍照的人。
除了留在客厅相框里大学毕业那天和父母的合影，她几乎没有找到什么大学时期自己的照片。
那些旧时光，好像就这样，随着自己主观的遗忘，客观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手机的画面里，依然在下着雨，只是突然出现了一抹白色。
“舅舅！”
闫萌萌对着那抹白色大喊。
不小的雨中，席晴只看到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男人快步向他们走来。
那人的刘海被雨打湿，他骨节分明的手随意地将头发撸到了后方，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等到他走近，席晴站了起来，再看向他，就撞进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可能是因为站起来的过程有些太快，她恍惚间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一拍，有种晕眩的感觉。
*
伊恩这天实在有些背运。
出公司的时候天还是很晴的，快开到幼儿园就下起了暴雨，连带着路上都有点堵。
他答应了因为要开会走不开的姐姐，要在今天帮忙接她的女儿也就是自己的外甥女放学。
这雨下得他有些心神不宁。
没有带伞，在幼儿园门口停了车，伊恩就只能硬着头皮冲进雨里。
听到闫萌萌那一嗓子，他便循着声音快走过去，也没注意三个坐在椅子上的人，以为都是孩子。
当他靠近，站定，甩着脸上的雨水时，眼前的一个“小朋友”突然变得很高让他吓了一跳。
然后待他看清楚那人的脸，他整个人如同被按了暂停键一般，停在了那里。
这张曾经让他魂牵梦萦后来让他深恶痛绝的脸，此刻无比真实地出现在他面前。
还是六年前的样子，除却那留长了的头发，更白皙的肤色，更消瘦的脸颊，竟然真的一丝一毫都没有变化。
“舅舅，你可算是来了。”
闫萌萌的一嗓子，将眼前突然静止的一幕又按下了播放键，伊恩抬在半空中抓头发的手放了下去。
“嗯。”应了一声，他的眼睛仍盯着席晴看，漆黑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这一看倒是把席晴弄得有些莫名，她笑了笑，说道：“你好啊。”
一模一样的声音，笑起来梨涡的位置也和记忆中一样。
他对这突如其来的重逢尚未调整好心情，就听到她的后半句。
“我是席乐的妈妈，你就是闫萌萌的舅舅吧？”
天空中又一声惊雷炸响，这声惊雷伴随着席晴的话，将他整个人都搅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