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圣光（5）
寂静的夜里，解行知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楚。
余天淮彻底愣了，微风吹起解行知额前的碎发，小孩儿再一次抬起了头，还是亮亮的眼睛，“对不起……”
“看……看不见是什么意思？你眼睛怎么了？”余天淮以为他眼睛出了什么问题，双手搭上他的肩膀，也不管他细微的挣扎，凑近去就要检查。
“夜……夜盲症。”解行知看着余天淮越来越近的脸磕磕巴巴地说出口。
余天淮算是松了一口气，右手拍了拍解行知的肩膀作为安抚。余天淮打开手机，终于有了光亮。
“这样能看见吗？”余天淮把手电筒打开，看着被照亮的一大片，觉得这手机还挺好的，以后坏了还买这个牌子的……
“嗯。”解行知轻轻地点了点头。
余天淮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就继续往前走，忽然想着自己的步子大，又特意慢下来，和解行知并肩走在一起。
走到一半，突然冒出来的几声狗叫让解行知再一次停下了脚步。余天淮换到解行知的右边，把手电筒对准右边的“铁锅”。
“没事别怕，是一只柴犬……铁锅，回去睡觉！”余天淮对着一直冲解行知叫的“铁锅”吓唬了几下。
解行知看着小巧的柴犬，虽然不太懂，但还是觉得“铁锅”这个名字和它不怎么配。
“是队里的徐大远叔叔养的一只流浪狗，平时很淘气。徐大远是东北人，爱铁锅炖，所以叫他铁锅。”余天淮边走边和解行知说话。还特意强调是徐大远“叔叔”，反正自己被叫“叔叔”，别人也别想跑……
刚才解行知被吓了一跳，余天淮为了安抚他就用左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现在说着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倒是解行知低头一直看着自己手腕的余天淮的手，之前只有爷爷奶奶会这样做。解行知看着前面余天淮宽阔的后背，突然觉得心里好像热热的，嘴角也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到了停车的地方，余天淮自然地松开了手，过去开车。解行知看着空空的手腕，又恢复了之前的表情。
“上来！”余天淮打开副驾驶的门，招呼解行知上车。
现在已经是凌晨了，路上没什么车。余天淮把车开到了警局门口就开始问解行知的住址。
解行知往车窗外看了看周围，“右边直走，十字路口左转，直走，两个十字路口，右转，直走，‘星星烧烤’右转，周奶奶的牛肉面馆旁边。”解行知几乎是脱口而出，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儿，等着开车。等了几秒发现车子没动，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往左看了看。
余天淮也皱着眉头看着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打量这个“人肉导航”。解行知估计是第一次到局里，况且是从现场被带回局里的。现在他连从这儿到他家的路线都脱口而出，除非他能记住这附近所有的街道规划，所以才能根据所在地和目的地直接说出路线。
解行知不知道余天淮此时的内心活动，还以为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有些不知所措地吞了下口水。
“所有的街道你都能记住？”
“看过，能记住。”解行知的声音更小了，不知道余天淮是什么意思。
“我自己走，也行。”解行知说着就要去摸安全带。
“没有，你别误会，你能记住这些很厉害。我送你回家。”余天淮知道解行知一定是又曲解自己的意思了，以为自己不想送他。
“很厉害？”解行知有些疑惑地问出口。
之前几乎没人这样说过自己，虽然爷爷奶奶对自己很好，但也是告诉自己要乖乖的，不要做错事之类的。这样的夸奖解行知甚至觉得很陌生，在他的身上总是带着“麻烦”的标签。
余天淮侧头看着解行知茫然的眼神就知道他之前肯定没受过什么夸奖，对于自己的特殊能力估计也没什么概念。
“嗯。就是很棒的意思。你做的很好，是个好孩子！”余天淮像个幼教老师一样，就差给解行知戴上一朵小红花了。
解行知第一次在余天淮面前露出笑脸，小小的酒窝，虽然是浅浅的微笑，但也让人心情愉悦。余天淮猜得没错，他笑起来果然是眼睛眯在一起的。第一次，余天淮把“可爱”这个词安在一个男生身上。
按照解行知提供的“导航”，余天淮终于到了目的地，但到了地方他就皱起了眉头。这是一个类似于大杂院那种的，好多家人分别住在一个个小房间里。余天淮觉得这样复杂的环境对解行知来说绝对不是个好的住所。这样的地方好多是备考的学生，也有打工的工人临时租住的，总之就是鱼龙混杂。解行知住在这儿，说不定还会被欺负。
余天淮想到这儿觉得该给解行知留个电话，万一有什么事还能帮一下。
“把你手机给我，我给你留个电话。”
解行知摇了摇头，说没带。余天淮又满车地找纸笔，觉得自己还是得备着点。
“我能记住。”解行知看着车里的余天淮说道。
余天淮说了一串数字，解行知点了点头，好像说一二三四一样复述了一遍。余天淮觉得还是不用备纸笔了……
余天淮又嘱咐了他一些事就让他回去了。解行知礼貌地道了谢，熟门熟路地回了房间。余天淮看着那个小房间里亮起了灯，又吸了根烟才回去。
第二天官方就发表了通告，说明了刘艺卿系自杀一事。这下网上又开始了激烈的讨论，骂战也开始了。尚汖的粉丝义愤填膺地要求黑粉和那个莫名其妙的工作人员道歉，还扬言要人肉那个工作人员。另一方觉得事情肯定不是这么简单，又要官方出来解释刘艺卿自杀的原因，表示如果是失德艺人玩弄感情也该被封杀，总之就是一片混乱。
一连闹了几天，刘艺卿的家人也受到了波及，还有之前刘艺卿的私生活也被拿出来讨论，被指责不检点，于是简单的事情又被上升到了男女对立的高度。尚汖刚进圈时的一些事情和情史也被扒出来，被指责立人设。最后平台出来禁言了几个大粉，明星尚汖一方也出来澄清表示为尊重死者不再追究并呼吁大众保持理智。这件事使得尚汖的形象稍稍受损，完美艺人的称号也被大众斟酌再三。
但每天海量的新闻总会扑灭前一天的热潮，新一轮的热潮于是在历史的废墟里再次高涨，尽管这段历史可能只是一周，一天甚至几个小时。而之前的种种——谩骂、指责、维护……一切的一切不会在人们的记忆里占据太久的位置，或许多长时间之后回想起来，这仍旧是一件有价值的谈资。价值就是人们可以就此高谈阔论，表达自己独到且不可反驳的看法，大家披着正义的圣光，遮得彼此都睁不开眼。
日子还是照常地过，刘艺卿被家人安葬。尚汖也接到了新的剧本和代言，仍旧在镜头前活跃起来，只不过那场风波在他的黑粉那里总算有了归宿。
队里倒是轻松不少，最近没什么大案，周周心心念念的新设备也到了。徐大远被家里逼着相了几次亲也没个什么结果。庄枫看着新到的乐高给余天淮发了个“抱大腿”的表情包。警局对面的“民安小酒馆”是队里常聚的地方，庄枫来了几次也舍弃了之前的“老地方”，成为了欢渝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编外人员。
在这看似回归正轨的幕布后，一双黑色的眼睛慢慢睁开。那黑是摄人心魂的，是深不见底的，是不可捉摸的。
“老大！不好了！你看这个！周周拿着电脑冲到余天淮的办公室。”余天淮嘴里还塞着肖婧早上给队里这帮大老爷们儿买的包子，听到周周的声音放下了手里的豆浆。
“我是一朵平凡的栀子花，黑暗吞噬我，我终成为猎人枪杆下的知更鸟。然而我还是冲着烈火飞去，冲着死亡走去，如果这些是迎接光明的代价，我愿谢幕于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