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上流
“我听他一个朋友说，梁以轩因为那个男的，跟家里人闹翻了。然后搬出去两个人一起住，结果那个男人没过两个月就出轨了，还是跟一个女的。梁以轩呢，彻底崩溃了，夜里就从楼上跳下来了。”
“真是可怜啊。”
严淳把放在远处梁以轩照片的目光收了回来，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同样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
他只能看到他的侧影，远处的那个男人并不高，大概一米七八的样子。他抬着头也在看梁以轩的照片，眼睛湿润，神色平静。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远处的照片而已。
钱放也看到了远处的那个男人，他朝着他挥手，喊着他的名字：“苏黎水。”
他回过头，往这边的方向看来。严淳对上他的眼神，脑海里模糊的印象一点点清晰起来，没错，这个人是苏黎水。
苏黎水朝这边走了过来，然后停在他们身边。钱放说：“哇，你也来了啊。没想到啊。”
严淳近距离地看着苏黎水，钱放察觉到他的眼神，反应过来，跟他介绍道：“啊，这也是我们高中的同学，不过跟咱们不一个班，三班的苏黎水，不知道你还记得不。”
严淳说：“嗯，有点印象。”
钱放又看向苏黎水：“这位，我就不跟你多介绍了吧。严淳，咱们当年的学生会主席，现在瑞恒集团的执行总裁。”
苏黎水看着他，然后微低了下头：“您好，严总。”
严淳其实跟苏黎水并不熟识。高中上学的时候，他是学生会主席，而苏黎水是三班的班长，他们只是偶尔会在班级外面的走廊上见面，点头之交而已，连说话都少之又少。但奇怪的是，他却能一直记得他的名字。
记忆中属于苏黎水的面容慢慢清晰起来，过去对他的印象与现在开始融合。他慢慢变成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
“你小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钱放拍着苏黎水的肩膀笑道。
算起来，从高中毕业到现在也有七年了。他们这些人遭受社会的毒打，被社会折磨得秃得秃，胖得胖。当然，严淳是个例外。他们这些人跟严淳不是一个层次相比较的。
而苏黎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身材，身高，面容都和过去相似。仿佛还是少年般一样。
总是柔软而湿润的眼睛，如夜晚闪着波光的海浪。他很安静，无论什么时候，都对别人构不成威胁，像是在一边默默生长的树木。
“好几年没见你了啊，在做什么啊？”钱放问他。
“老师。”苏黎水说。
“教哪个学校啊？”钱放问他。
“三中。”这是一所不高不低，没有名气的平凡初中，苏黎水是知道的。不过，他没什么远大的志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工作经验，在这个学校里安静地教他的历史，他还是挺满意的了。
“青春期的那帮孩子很难管的吧，现在学生的学业抓得又那么严格，肯定是吃力的吧？”
“还好。”苏黎水说。
孟悠悠拉了拉严淳的手臂，说道：“哎，我好像看到了之前教我们的老师。”
她对钱放和苏黎水说：“要过去看看吗？我们一起。”
“好啊。”钱放就要跟着走，苏黎水说：“你们过去吧，我就不去了。我还要再往那边一趟。”他用手指了一个方向。
钱放问他：“你去干嘛？”
苏黎水说：“梁以轩之前放我这的有一些东西，我想把它交给别人。”
“那好吧，我们走了。”钱放说。
他们朝着大厅中央走，苏黎水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确切地说，是看着严淳离去的背影。
已经七年没见了。他们的相遇如他想象得一般波澜不惊，平静而内敛。
他们是没有故事的。过去是那样的，现在也是如此。毕竟，谁会相信，大名鼎鼎的瑞恒集团的执行总裁，会跟一个幼儿园老师，有什么关系呢。
苏黎水回过头没再看严淳，他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在葬礼会场门口的某个角落，苏黎水见到了那个戴着墨镜，身穿黑色衣服的男人。他倚靠在一边的柱子边，抽着烟。
苏黎水站到他的身边，同他一样看着远处：“怎么不进去？”
那个男人说：“梁以轩不会希望我进去的。”
“那你还来干什么？”
男人沉默了，隔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将烟捻灭在旁边的垃圾桶台子上，声音轻如羽毛：“我想他。”
“可能你们不信，但我真的是很想他。”男人面上露出一个苦笑的表情。
“他从来不愿意听我把后面的话说完，我要是能跟女人上床，当初就不会跟他在一起了。别人跟他说什么他都信，见到我跟一个女人走到一起，就说我出轨了。”男人轻轻笑了一声，他叹气：“以前也是，总是疑神疑鬼的。见到我跟男的在一起不放心，见到我跟女的在一起也不放心。”
他自言自语：“我知道他压力大。他跟家里人出柜之后，几乎每一天都睡不好。我让他去看心理医生，他不肯，说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但结果呢。结果就是他从楼上跳了下来。”
“梁以轩就是个烂人！”男人说：“他自杀，一死了之，多轻松啊。我呢，他有想过我该怎么办吗？他把我一个人抛在这个地方，有想过我该怎么办吗？”
“你知道他最后跟我说的话是什么？”
“他说他恨我，他说宁愿这辈子都没有遇到我。我就不恨他了吗？他凭什么从来都听不进去我的话啊。”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哽咽。苏黎水看见他的墨镜下有眼泪流出来，又扭过了头。
“前不久，梁以轩在微信上联系过我，问我知不知道定制戒指很有名气的地方，他想要一对男戒。”苏黎水从兜里把一个小盒子拿了出来，交给了他：“我猜他应该是要给你的吧。”
“现在戒指做好了，我也正好可以交到你的手上了。”
男人看着那个小盒子，身子明显僵硬了。苏黎水：“他很想跟你一起过下去的。”
“进去看看他吧，也算送他最后一程。”
男人的肩膀剧烈抖动，苏黎水听到了他压抑的哭声，然后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个人也要继续好好过下去啊，他知道也会放心的。”
把戒指交到那个男人手里之后，苏黎水便没有在那里再继续待下去了。他最后再门口又看了一眼梁以轩的照片，就准备从葬礼上回去了。毕竟，他来这里的原因，就是把梁以轩的东西交还出去。
但没想到，刚走出会场，他就在门口又碰到了严淳。
当然，不止他一个。严淳的周围站着很多人，他的女朋友，他以前的一些高中同学，还有一些苏黎水并不认识的人。
他慢慢听到了一些他们之间的谈话。
“严总跟孟小姐真是郎才女貌啊，过了那么多年，感情还一直那么稳定。有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吗？”
孟悠悠的声音听起来腼腆而开心：“这个我也不清楚了，都听严淳的安排。”
“到时候，如果结婚的话，别忘了给我们发请帖了啊。”
“好啊，好啊，肯定的。”
孟悠悠来这个葬礼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说是来看梁以轩只是个借口。她最想要的，不过是跟严淳走在一起，到她曾经的那些高中同学面前炫耀一圈，扬眉吐气。
那些当初说她肯定追不到严淳的人，在背后酸着，说她跟严淳肯定长久不了的人，孟悠悠就是要他们看看，自己还在跟严淳在一起。
虽然，她并没有感觉到严淳对自己有多么不同，但再怎么样，她还是他名义上的女朋友。很快，她就会变成他的老婆，变成瑞恒集团执行总裁的妻子。
没有人比严淳更好了，跟他在一起，孟悠悠就算是跻身于上流社会了。她变成那种每个人都会羡慕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