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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欺负他的人,只有一个下场

  “世子,可以吃饭了。”温恭小心翼翼地把莫昱从榻上扶下来。

  莫昱看着桌上摆着的几道清淡小菜和旁边放着的毫无变化的银针,又无奈又觉得好笑。

  几天前的那次交谈结束后,络绗就特意叮嘱他们要减少出门的次数,莫昱吃的任何东西都必须经过银针验毒,煎药也要人亲自盯着才行,虽然莫昱觉得大可不必如此谨慎,但温恭明显还是更担心主子的安危,每一个步骤都按照络绗所说的严格执行。

  太子事件仿佛并没有激起什么波澜,大多数人似乎都不知道此事,这正合了莫昱的意,他还是更想保持他一贯与世无争的作风。

  最近天气转凉,莫昱大概是有点着凉了,嗓子一直不太舒服,胃口也不怎么好,这当儿吃了几口菜便吃不下了,温恭一边伺候着他倚在榻上看书消食,一边吩咐着人去煎药。

  煎药向来是两个人的活儿,一人煽着火,另一人在旁边盯着,那负责盯着的人盯了一会儿便急着去蹲茅坑,只剩那一个煽火的看着,煽着煽着便迷迷糊糊打起盹儿来。

  然后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那煽火的刚闭了一小会儿眼睛便立马惊醒,再不敢大意,掐着时辰煎好了药端进了厨房,又倒进了小碗里端进了内室。

  莫昱喝药向来痛快,今儿许是嗓子眼儿太难受,刚喝了一口便咳了起来,一碗汤药洒了一半,咳嗽得也愈来愈剧烈。

  “一会儿再重新煎一碗来吧。”温恭忙着上前给他擦拭,手帕甫一碰到纯银面具,整个人却僵在了原地,顿了一下才颤抖着大喊,“来人!取银针来!”

  莫昱还在不停地咳嗽,面具上不小心溅上的两滴药赫然变成了两个黑色的小点,他只来得及看清温恭放入剩下那半碗药里的银针骤然变黑,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世子!快传太医来!”

  梁帝正与皇后等若干妃嫔在后宫饮酒作乐,戏班子在一旁为他们唱戏解闷,络绗正心不在焉地甩着水袖,忽见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跟梁帝说了些什么,然后梁帝脸色突变,似乎没了继续宴会的兴趣,起身就跟着那小太监走了。

  那小太监转过身来的那一刻,络绗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那是世子府的下人,他不会认错的。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袭来,直觉告诉他莫昱肯定是出事了,他甚至都来不及唱完那一曲就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他穿着戏服一路小跑到世子府,梁帝的轿子果然停在门口,他二话不说冲了进去,便看见了围在床边的太医和侍从,坐在一边面色凝重的梁帝,还有床上躺着的,毫无血色毫无生气的莫昱。

  梁帝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他站在人群的最外围,除了梁帝之外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本就艳红的眼妆衬得他的细眼此刻像充了血一般愈发红得吓人,没有人听到他急促又沉重的呼吸声,他没有哭没有喊,也没有冲上去查看什么情况,只是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苍白的莫昱。

  “情况如何?”梁帝最终还是出声发问。

  “启禀陛下,莫世子的药中确实被人下了毒,但好在世子摄入量极少,又成功催吐排毒,无伤性命。”太医低头行礼,声音有些发虚,“但……莫世子身体过于虚弱,这一遭昏睡,臣也不确定何时能醒来……”

  络绗微微颤抖着呼出一口气,转过头面无表情地与梁帝对视一眼,然后转身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从现在开始,竭尽全力照料莫世子,务必保证世子能够安然苏醒。”梁帝下了命令,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又叹了口气,“张全,回晏清宫。”

  梁帝的轿子停在晏清宫门口的时候,络绗已经站在那儿等了半天了,低着头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少年还穿着戏服化着妆,身形纤细颀长,但周身却似乎散发着一种和平时截然不同的阴郁气息,仿佛阴云密布的天空,一道闪电就能劈出腥风血雨。

  梁帝的心情有些复杂。

  “绗儿……”

  大殿中央站着的少年似乎全然没有听见,依旧自顾自地低着头,梁帝只能再次喊了一声:“绗儿……”

  络绗猛地抬头,一双时常带着温和笑意的细眼此刻变得锋利又无情,他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半晌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冰冰凉凉的话。

  “我要你派人彻底搜查东宫,马厩厨房茅厕,一个角落、一个人都不许落下。”

  “络绗!”梁帝似是被他命令一般的语气激怒了,拍案而起,“太子是你的血亲兄长!你为何偏要为了区区一个质子把父子兄弟之间的关系变得像仇敌一样!”

  络绗没有说话,依旧面无表情地盯着梁帝,看着他大喘了几口气之后坐回了龙椅上,才不急不徐地露出了一个明目张胆的嘲笑。

  “他算我哪门子的狗屁兄长啊,是知道我是他亲弟弟啊,还是你给了我一个皇子的名分啊?”

  虽然但是,他的语气并不激烈,似乎早就已经过了只有通过大吼大叫才能表达愤恨与嘲讽的年纪,也正是他这种冷静中又夹着刀子的语气,让梁帝瞬间哑口无言,连坐在龙椅上的气势都弱下去了一些。

  “我只是梨苑的一个小小戏子,你既然给了我这个身份,就少拿什么血浓于水的亲情来糊弄我。”络绗毫无畏惧地上前两步,像是怕他听不见自己说什么一样。

  “还有啊,那个在你们眼里无关紧要命如草芥的脆弱质子,于我而言却比我自己的命还要珍贵百倍,是我无论如何也想要拼命守着的人。”他的眼中不仅有嘲讽,更多了一丝悲悯,“我要为他讨一个公道,毕竟,我可不想像你一样,连自己最爱的人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梁帝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有点喘不上气,他的这个儿子是何其聪明,每一句话都准确无误地刺中了自己的所有弱点。

  “没关系,你不查的话,那我就自己查,你不想你和太子的父子关系破裂,那就只能破裂你和我的了,反正也是无名无分,不会有任何影响的,对吧。”络绗的眼神又变回了那种纯洁的无辜,他似乎很遗憾又无奈地耸了耸肩,转身就大步流星地往门口走。

  梁帝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在这个孩子面前,他们的身份就互换了,自己从始至终都是被拿得死死的那个。

  因为那是他的儿子,是他们的儿子。

  “张全。”他缓慢却坚决地开口,“立刻带人彻底搜查东宫,一个角落,一个人,都不要放过。”

  络绗没有一丝停顿地迈出了大门。

  世子府的守卫比平时又多了几个,屋前屋后都站上了,络绗磨了好久也没能进去,还是温恭听见声音才出来把他带进去。

  莫昱还没醒,嘴唇苍白,身体冰凉,只剩下孱弱的呼吸支撑着络绗实际上早已崩溃的情绪。

  他坐在床头,把手伸进被子里握着莫昱冰凉的手轻轻搓着,眼神温热又柔和。

  “没关系的,我陪着你,我一直陪着你。”

  他就这样一直坐在床头温柔地看着他,给他捂着手,没有饥饿感,也没有困意,不知道过了多久,宁静的气氛才被外面的一阵喧闹打破,一个小太监着急忙慌地跑进来,还喘着粗气,看了看温恭又看了看络绗,似乎有些为难。

  “你尽管说。”温恭点了点头。

  “在东宫的……马厩里,还有太子的贴身太监身上……发现了几包鹤顶红,现在那太监被抓到晏清宫去了,太子正拼命替他求情呢。”

  络绗突然发出一声冷笑,随即又摇了摇头。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有什么消息再来汇报。”温恭叹了口气,将那小太监打发出去了,然后看向络绗,似乎在等他发话。

  然而络绗并没有任何行动,只是一直重复着给莫昱搓手的动作,温恭只得无奈地退下。

  夜色已深,分不清是什么时辰,桑榆林万籁俱寂,络绗的腰背因久坐而酸痛不已,却没有任何想要离开的意思。

  “络公子,小厨房煮了点白粥……”温恭看他实在有些辛苦,也不禁眼眶发热,给他端来了一碗。

  “谢谢,我还不饿。”络绗扯出一个还算温和的笑容。

  “刚才有人来报,那太监一口咬定是他自己下的毒,与太子没有任何关系,皇上已经下令把他关进司刑房严加拷打了……”

  闻此,络绗眼皮微微一跳,轻轻捏了捏莫昱的手。

  夜色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寂静的宫里,轻飘飘的脚步声传来。

  来人一身黑色斗篷隐入夜色之中,他手里提着一盏灯,烛光随着脚步的频率轻轻摇曳,黑色的兜帽隐去了半张脸,在烛光的照映下只露出微微勾起的嘴角。

  “什么人!”司刑房门口的守卫拦住了他的去路,他伸手从斗篷里摸出一块令牌,守卫即刻便恭敬地放他进去了。

  司刑房是拷打犯人的地方,各种各样的人被鞭打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这人却仿佛听不见一般,径直朝着最里面走去。

  最里面的牢房里,一个人被绑在柱子上,似乎正准备受刑,他快步走了进去,再次亮出了那块令牌。

  准备用刑的那两个人也退了出去,一时间牢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是谁?”被绑在柱子上的人死死地盯着这位不速之客。

  他不紧不慢地把手中的灯放在地上,然后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双好看的细眼。

  “你是那个……那个伶官?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不重要。”络绗微微笑着,语气十分轻柔,“我只是想问你,到底是谁指使你在莫世子的药里下毒的。”

  “都说了是我自己下的。”那人不卑不亢,“我们太子一向为人敦厚,都是因为那个莫世子陷害他才会被禁足的!我恨他!毒是我下的,跟我们太子没关系!”

  “拜托搞清楚事实好吗。”络绗无奈地摊了摊手,“你可真是天真啊,太子故意陷害莫世子刺杀他不成反被禁足,如今你又来给莫世子下毒,你觉得现在有谁会相信太子是无辜的?”

  那人全然不理他,只是一直重复着“毒是我下的,没人指使我”。

  “真的不说吗?”络绗笑着,从袖口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小匕首。

  “你想干什么……”那人干脆闭了眼睛,“我说的都是实话!”

  紧接着他感受到了肚皮上皮肉被划开的疼痛。

  络绗没有一刀刺穿他的腹腔,而是横着匕首一点一点在他的腹部来回切割着,每划一下都是清晰的疼痛,匕首划破了皮肉,然后伤口一寸一寸地加深,血液喷涌而出,瞬间洇红了他的衣服,他的面容因持久难挨的疼痛而扭曲,却依然没有松口。

  “你以为太子真的想帮你求情吗,他巴不得你被抓起来弄死,这样就真的与他毫无干系了。”络绗依然保持着笑容和动作,声音轻柔得可怕,“不管有没有人指使你,只要你说一句是太子叫你下的毒,你就可以活命,我还可以保你下半生荣华富贵。”

  “是我自己要……下的毒……”那人的嘴唇发白,“一人做事……一人当……”

  “真是有骨气呢。”络绗笑出了声,抽回了自己裹满血液的匕首,优雅地用手帕擦干净,然后拿出一包白色颗粒状的东西用手指摆弄着,“你家那位太子要是有你一半的骨气,那可就不好搞了。”说着随手一扬,白色颗粒便尽数沾在了那道血淋淋的伤口上,融化在了鲜红的血液里。

  “真的不考虑一下吗?”那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络绗故作难耐地用一只手捂住了耳朵,声音依旧波澜不惊,“伤口上撒盐的感觉,不好受吧。”

  “不是……太子……”

  “我才不管是不是太子。”络绗看着他那张惨白如纸的脸,笑容终于变得扭曲,拎起旁边装满凉水的木桶,用一桶水将他从头到脚淋了个彻底,“你下毒害我心尖儿上的人,你们一个两个,东宫的所有人,我谁都不会放过。”

  那人的眼神已经涣散,半个字都说不出来,络绗又向前迈了两步,然后从下方一拳挥在了他的下巴上,登时鲜血从口中喷薄而出——这一拳使牙关闭合,硬生生绞断了他的舌头。

  络绗看了一眼面前死状惨烈的人,淡定地捡起被自己扔在地上的沾满血的手帕塞回到衣袖里,然后拎起地上的灯,转身走出牢房大门。

  “东宫太监李通,不堪折磨,咬舌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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