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互斥
酒店房间处于高层，脚下踩着万千零星灯火，微弱的光点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窗户玻璃上雨水横流，室外下起暴雨，室内居然听不到一点声响。
林晨只能看见对方身体胸口往下的部分，那是一个很高大的男人。
肩膀很宽，一双西裤包裹的长腿，布料笔挺，看不到褶皱的痕迹，给人十分冷硬的距离感，整个面部隐在光线昏暗中，看不清五官长相。
“醒了？”两个字落地，恰巧接上一声闷响的巨雷。
两道声音沉沉地砸在林晨胸口上，伴随着巨雷，还有一道刺目劈进房内的闪电。
借着闪电的白光，林晨毫无心理准备地看清了韩奕的脸。
也就是这短暂的一眼，让他犹如置身冰窖，浑身体温瞬间降到零度以下，整个人由内到外地狠狠一颤。
谈不上害怕，只是身体的条件反射。
怎么可能是韩奕？
在他最爱的时候，毫无预兆人间蒸发的一个狗男人。
消失了六年之久，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面前。
好像两人之间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都是虚无缥缈的泡沫一般，不管当初有多绚烂，如今都变成虚假的幻想。
身体下柔软的床垫变成了冷硬的铁板，朝他走来的韩奕让他误以为回到了烈火焚烧的地狱。
冰火两重天的煎熬里，一股无形的力量把他牢牢钉在床上。
“是你？你怎么还活着？”林晨曾经想象过无数次两人再见面的场景，心里有很多问题要问。
没想到最后留下的，会是这么个无情的质问。
而此时此刻，他只想要离开这个房间。
“你就这么希望我死？”韩奕停到床尾，语气轻描淡写，却又有几分嘲弄。
他停下的位置让林晨心理有了缓冲的时间，冷冰冰地说：“我希望从来没认识过你。”
闻言韩奕摸向口袋的手指一僵，有关两人的亲密过往如潮水涌上，脑海里自动播放出一幕相关画面。
那日阳光正好，微风轻拂，头顶的梧桐树叶沙沙响，林晨坐在长椅上，斑驳树影在他身上烫下温暖的烙印。
那时的他眼里尽是对自己的迷恋，又乖又软，笑着说：“韩奕你真好，认识你真的好幸运。”
多久前的事情了？
六七年前吧。
而如今林晨也能用这么绝情的语气对他说，希望从来没认识过。
人果然是会变的，感情也是。
画面很快消散，记忆被韩奕扔回角落。
他背靠墙壁，无所谓地抽出根香烟点上，狭长的眼低垂，看不出情绪，只是很随意地说道：“和你相反，林晨，我倒是很庆幸认识了你。”
他的庆幸是林晨的不幸，为此林晨付出的代价，是差点赔进去一条命。
“陌生人的酒你也敢随便乱喝，今天要不是撞见我，你死在哪儿都没人知道。”韩奕掸了掸烟灰，表情似笑非笑。
语气嘲讽，还带了警告的意味。
嗤笑林晨的愚蠢，顺便提醒他要记得感谢自己救了他一命。
“我死在哪儿最没有资格管的，就是你们姓韩的一家人！”
“你要玩消失就玩彻底一点，一辈子别回来多好，你现在出现在我面前，只会让我看了想吐。”
手指抓紧床单，指关节泛白，林晨一段话说得咬牙切齿，大动肝火，无比绝情。
刚点上的烟只抽了一口，韩奕心里也烧起一股火，腾地站直了身体。
他半个身子陷入黑暗里，五官雕刻般棱角分明，表情修罗一样可怕：“你再敢说我没有资格管！”
“怎么，六年的时间你还没玩够？想逃？你又能逃到哪里去？拖家带口，携老带幼？”
家？
林晨在心里冷笑一声。
韩奕应该还不知道吧，他的家他的老，早在韩奕消失那年就跟着一起没了。
他如今孤身一人，没任何牵挂，能随时随便去任何地方。
韩奕朝他走来，影子像一张巨大的黑网笼罩在他身上。
经过床头柜，韩奕顺手把烟戳进烟灰缸中，讽刺道：“玩完了就跑，你倒是潇洒，我一离开，你转身就上了别人的床，他顾声到底是有多好，让你这么迫不及待地踹了我跟他在一起？”
他的靠近让林晨浑身战栗发抖，顷刻间出了一身冷汗，甚至直接忽略了他的话。
他根本没上过顾声的床。
条件反射地想要远离那个黑影，他翻身往床头爬，他吃力地逃离危险，危险不费吹灰之力把他拖回来。
那只手匀称修长，平时社交时涵养绅士，此时牢牢扣住他的脚腕，显示出绝对的力量和危险。
韩奕抓住他的脚，粗暴地往后一拖，林晨重心丢失，惊恐地尖叫一声。
手往床头柜上乱扫，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他连忙把那个东西抓到手上。
韩奕把他拖到身边的同时，他回身把手上的东西砸过去。
坚硬的烟灰缸从韩奕额角擦过，再重重掉到地面，玻璃炸裂的巨响声下，两人皆是一愣。
韩奕前额划破了个口子，缓慢地流出鲜血，林晨看不见，但能闻到空气里的血腥味，手指发抖，心惊胆战地往后躲。
韩奕气得太阳穴直跳。
林晨这一下分明是动了杀心，要不是力气不足，能把他脑袋砸开花！
此时他又见林晨像躲什么厌恶至极的东西一样躲避他，胸口不知是被怒火还是什么东西顶得刺痛难耐。
他一贯冷静，此刻别说冷静，他连理智都要被林晨折腾干净，动作极其粗鲁地把林晨拽到手底下。
大手掐住林晨脖子，把他固定在床上不能再退，虎口卡住他的脸，迫使他的眼睛只能看着自己。
眼里的偏执和狂热令人胆寒，韩奕双目猩红，脱口而出的话又醋又怒：“说，你到底陪过多少人喝酒？跟多少人上过床？顾声不是很喜欢管你吗？他怎么不管了？林晨，你怎么就能这么作践自己！”
林晨被他掐得面部充血，拼命去掰他铁钳一般的手指。
胸口处漏风一样瑟瑟发抖，顷刻间，眼泪溢出眼眶，顺着眼尾滑落，滚烫的液体没入头发间消失不见。
他的心冰冷麻痹，早没了温度。
韩奕这种尖锐又伤人的话，他听了也仅仅只是冷笑一声。
不打算解释，他顺着韩奕的话，用微弱的声音轻浮回答：“跟多少人睡过？数不清，隔几天换一个，谁还记得这个。”
掐在脖子上的那只手力道猛地加重，林晨喉管快被捏断，几乎要窒息。
韩奕却在下一秒松了手，新鲜空气灌进肺部，林晨大吸几口氧气，活了过来。
没等他喘好气，韩奕在他腰上掐了一把，他身体猛地一缩，瞬间蜷成一团虾米。
韩奕离开去开了灯。
一声轻响，房间大亮，林晨看到房门就在眼前，几十步开外的地方，只要跑过去打开门，就能离开这个地方。
只可惜他现在卷得太紧，连下床都是奢求，他抬起头，对上走来的韩奕，看进了那双冷艳的眉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