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碧峰山下,万里竹海。
午时正是烈日灼热,热浪翻腾,四下清寂,偶尔唯有“沙沙”轻微的一阵风卷碧竹声。
“砰!”远处忽然传来剑气打斗之声。
少顷,一道人影踉跄着逃窜而来,他衣摆污浊的鲜血已经干涸发暗,面上身上汨汨鲜血正不断地自剑伤涌出。
温念此刻已是强弩之末,无奈身后青白二人紧追不舍!那要他命的剑锋几次擦肩而过,或是削去他几根青丝,或是削去他衣袂一隅,数次下来温念惊觉一身冷汗。
温念紧咬牙根,暗骂这畜生王八蛋姓薛的!
他还不能死啊。
追着他的那青衣少年仿佛知道他的心思,不紧不慢地追着他,戏虐道:“跑啊,你再跑!看你往哪儿逃!”
温念瞳孔倏然针缩,步子一收,堪堪停了下来。
前面便再是无路可退。
他不得不停下来,狼狈的应对薛放。
只是论天资,温念鼎盛时期都打不过他,何况现在?
两人相峙,剑气削屑成泥,刀光剑影,也不过只在一息。
一息后。
长剑嗡鸣颤颤,淬然断开!
温念输了。
他眉心那么蹙一下,痴痴的目也恍若未看见插入自己心口三寸那柄剑,唇颤颤嗫到底没说出什么。
薛放倒是皱了眉:“呸呸呸!老子差点让你暗算了!喂,你好不要脸!”
“师兄…….”温念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伤,慢慢地抬起眼,从薛放身上错开视线,嗫喏说:“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刀偏偏是你?!
白衣人还扶着薛放,无声无息地抬起眼,一双无情目静静地看着他。
沈念见他不作声,凄然笑了笑:“今日一举,我宁愿从未见到你!”
薛放睨沈念一眼,鄙夷道:“放屁!姓温的你好不要脸?!明明是你自己贪欲不足,当初你便是借机接近我,到现在你竟然还想对我下手?你不过是咎由自取。方才要不是师兄救我,我今天就死在你手上了!”
沈念合目,踉跄着放声笑,“好!好的很!”
终究这数载的痴心与爱意,不过是错付!
他感觉到自己快要死了。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
自己还不甘心。
不甘心啊.....
按照剧本,这一场阮夏饰演的温念就应该“死”在了阵法中,尸骨被后来的侠义之士丢下山践踏无存,最后彻底黑化成活死人。
地上死掉的阮夏等着谢亦迟接戏。
“小念。”却看见朗月清风的大师兄云恒一步一步上前,倏然跪下身体,温柔一点一点擦干净“温念”面上的血迹,将他死死拥进怀中,暗哑道:“是我对你不起。当初师兄和不应该丢下你,我,有悔。”
阮夏懵了。
宋祈杵在一旁,抽搐着面,控制住表情,很艰难地没把剑朝这人脸上砸下去。
说好的相亲相爱呢亲?这几个意思啊?
监控器后的郑副导抻出脖子,纳闷问:“不是,咱们本子上有这句台词?”
导演笑眯眯握着那柄定制的遥扇,没喊停,看起来他对谢亦迟这场临场发挥,并不打算阻拦。
阮夏紧紧闭目,长睫偶尔轻颤,继续装死。
他身体忽然僵硬——谢亦迟吻了他的眉眼!
宋祈:“……..”
“cut,下一条。”两个人好容易熬到导演一喊,话一落,谢亦迟随即抽出角色,对着阮夏一本正经道:“两位老师辛苦了。”
他一番话完美的无可挑剔,好像刚才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角色一般。
宋祈似笑非笑的又把剑收了回去,哼声落了个后脑勺对着他,咬字告诉阮夏:“小夏,我先过去。你当心,这里虫子多,乱咬人。”
“嗯。”阮夏也没抬头,声音低低的。
谢亦迟无声地笑了声,跨着长腿过去与导演交涉。
剧组人来人往的,忙前忙后的,一时间没人顾得上阮夏。
夕阳渐渐变成了金红色,模模糊糊地勾勒着人影,谢亦迟那头完事了,回头一看阮夏还坐在石头上自己跟自己玩。
跟只孤零零的小兔子似的。
谢亦迟目色短暂忽沉,走过去撩开衣摆蹲下来,指腹一碰阮夏嘴角的血包,送到嘴里尝了尝:“这血浆好吃吗?啧,怪咸的。你怎么不擦了?”
阮夏哆嗦下回过神。
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望着谢亦迟,扯他的衣袖,小声问:“谢老师,刚才,你为什么那么……?”
为什么改台词,台本上明明不是这样写的。
谢亦迟自然而然地神色揉他发顶,笑得狐狸偷鸡似的:“代入角色啊。”
阮夏:“…….”
“哥,”谢亦迟的助理正巧拎了盒洗干净的草莓过来,一看到这情形,脸色就有些难看:“阮老师?你们两个,在这儿干嘛啊?天怪热的。要不去里面?”
“你哪儿那么多事?”谢亦迟极度敷衍几句,轰走助理。
他一趁着人没注意,就把吃了半个草莓塞阮夏手里。
“刚才的话骗你的。”
阮夏抱着半个草莓,不明所以仰起头,只听见他悄声说:“师兄想跟你告白。”
他说,想跟你告白。
阮夏呆呆的反应几秒,脸“刷”的颜色透成番茄皮,鲜红的嘴唇张了张,忽然捂住了脸。
谢亦迟乐颠颠得意地走了。
阮夏盯着脚跟,傻乎乎乐了好久,半晌才敢抬起头。
他眼底忽然收了笑。
对面水亭那里,方凝正站在那头安静的看着他,她背上一副双刀,鲜红发带被风拂过落到脖颈,那张脸显得格外张扬明媚。
“方老师?”阮夏赶紧站起身。
方凝朝他走了过来。
阮夏平日里几乎没怎么跟方凝说过话,一时间,却不知道怎么面对。
方凝走过他身旁,步子停了停,垂下眼睫,吐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不知道为何,她好像很难过似的。
*
凌晨一点。
阮夏洗过澡,腿坐在床上,鬓角还微微湿着。
这个时候外头竟然有人敲门。
阮夏穿着毛茸茸的兔子拖鞋去开门,迎接他的,却是一个炙热绵长的的吻。
“呼。”那个抱着他的人,贴着他的耳根时唇几乎擦过,沙哑道:“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