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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趁着周蔚不在,许清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后者的办公室。

求真地方不大,却对周蔚十分舍得,单人的办公室带小隔间,一排崭新的橱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闪的许清眼睛疼。

怪不得周蔚不去大律所,反而来求真,看来是在这小律所占地称王,混得风生水起啊!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此人真是老谋深算。

许清双手叉腰,“啧”了半天,盯上了周蔚两米办公桌上的现磨咖啡机。

秘鲁咖啡豆配德国咖啡机,看来周蔚也挺会享受。许清拍了下咖啡机,心里涌现出一个大胆的好计划。

周蔚推开办公室的门时,许清正做贼似的捧着咖啡杯喝咖啡。

像是老鼠偷油被抓了个现成,许清的一口咖啡全吐在了地上,见到了周蔚和见到了鬼一样,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办公室……我锁门了……为什么……”许清指着周蔚,又指着门锁,大脑直接当机。

“你是想说你反锁了办公室门是么?”周蔚神色坦然,将手放在门把上,“门锁已经坏了不少天了,萧维还没来得及找人来修。”

“噗……”许清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将杯子放回周蔚的桌上,又抽出几张纸巾,胡乱地擦了擦,“我就看看,杯子不错……”

许清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绝对比吃了一大坨翔还难看,如果此刻他手里有手机,那他一定会上知乎搜索一下“在上司面前社死怎么办?”。

然而此刻他只希望能从天而降一道巨型天雷,将他原地劈晕,地壳运动也行,最好能让求真的地面从中间开裂,替他指明一道自我活埋的好路子。

他是得嘴馋加脑残成什么样,才能干出来在锁了人家办公室还偷喝别人咖啡这样的事情!

两人的空气凝滞了仿佛有半个世纪那样长,周蔚才面不改色地将视线从带着咖啡渍的杯子上转移到许清的身上:“好喝吗?”

“还行吧,我这个人比较挑,更喜欢加牛奶的。”许清轻咳了一声,决定将这个逼装到底。

“原来是这样。”周蔚点头,走到办公桌前,替许清清理桌面上的狼藉,“这个办公室也是你的办公室,里面的东西你都可以使用。”

“哦……”许清立马反应了过来,双手撑住桌子,猛地凑近,将原先丢脸丢到姥姥家的事情抛之脑后,“这是不会辞退我的意思吗?”

周蔚被他猛然凑近吓了一跳,手中的纸巾倏然捏紧,静静地看着对方亮晶晶的眼睛。

“为什么要辞退你?”周蔚揉了纸巾,扔到垃圾桶里。

许清反应过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看来周蔚的心眼也没坏到那个地步。

“难道你想辞职吗?”周蔚避开许清的视线,“萧维说了,这个案件的成绩算入你的实习考核,既然你不接,那这个月的考核成绩多多少少就要影响一点了。”

许清忙道:“没事没事,还有一个月了,一定还有别的案子。”

其实许清也明白自己说的这句话毫无底气,如今一不是毕业季,大部分的律所都没有在招人,二那些他看得上眼的律所多多少少都和许真沾点关系,一时间似乎也只剩下求真了。

这个月他还刚搬了新家,房租要押三个月,一次性付清的压力还是不小的。

他习惯了大手大脚,许真这次又断了他所有的经济,如果真被求真辞退了,他基本就是流落街头的地步。

“固定任务不完成,底薪是要扣的。”周蔚看向许清,“这个没意见吧?”

“没意见没意见。”许清打起了小算盘,反正苏唐有钱,他这个月大不了就多买点方便面,勒紧裤腰带,扣点也比流浪街头强。

熬过了辞职危机的许清忍不住长舒一口气,本以为短期内周蔚会晾着他,没想到他刚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周蔚就要他和自己一块出门。

许清这次答应的干脆利落,将面前的材料整理好,放到一边:“周律师等等我,我马上好,我们一起走!”

刘山的案件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周蔚的手里。

这让许清多多少少有些意外,毕竟作为求真的王牌,周蔚如果想拒接一个案子,绝对比他容易多了。

许清和书童似的,整理好周蔚的包和文件,老老实实地坐上了周蔚车的后排座位上,顺着后视镜里看周蔚,许清心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周蔚会不会已经忘了自己是哪条阿猫阿狗了?

当时许清虽然常在周蔚面前晃荡,但同阶段在周蔚面前晃荡的人实在太多了,他许清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帅哥,对方记不记得住都算是正常。

更何况时间也过去了那么久,人多多少少有了点变化,周蔚还真不一定能记得自己做的那些丢人事。

车缓缓地上路,划开拥挤的街,一路无阻地上了高架。

好奇心迫使许清轻咳几声,佯装不经意的提起:“对了,周律师,听说你以前是法大的?”

周蔚从后视镜里看了许清一眼,“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巧啊,我也是,原来我们还是校友……”许清尬笑一声,刚要继续装不熟,就被对方一个急刹车撞到了前排的座椅上。

“你不记得我了?”周蔚侧头,躲过许清打量后视镜的视线,他的声音低沉,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生气。

许清捂着头,心里暗戳戳地将周蔚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但迫于经济的压力,他还是强撑着假笑:“周学长常年在本校的光荣校友榜上挂着,就算想不记得也是难啊,呵呵……”

“原来是这样。”周蔚淡淡地答道。

许清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甚至觉得自己产生了一种错觉,周蔚因为自己不记得他而感到失望!

错觉!错觉!这一定是错觉!

许清晃了晃脑袋,刚刚一定是因为周蔚的陡刹车而撞坏了脑袋!

他就没看见过比周蔚还腹黑的人!

这人果然是记仇的!

周蔚的车开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他将车停好,熄火:“到了,下车。”

本以为周蔚带着自己是要去开庭,却没想到对方带着自己直接来到了看守所。

许清拿好资料,跟着周蔚下了车。

这种与罪恶和惩罚沾边的地方总是带着一种森森然的冷气和肃穆,许清跟在周蔚后面,门口的狱警照例检查证件后就将两人带去了审讯室。

不出一会儿,就有一个胡子拉碴的瘦长男人被带了出来。

男人面容憔悴,鬓角斑白,眼球仿佛一对浑浊的玻璃珠,无神且僵硬的定格着,整个人好似冬天时因为寒冷而浑身僵硬的蜈蚣。

他就这么被人拉扯着坐下,直到看到对面的周蔚,眼珠才勉强的转动了一下,与之伴随的,是声线里止不住的哽咽。

激动之余又饱含痛苦,如同一只呜咽的老狗。

“周律师。”男人声音沙哑的和周蔚打招呼,被拷住的双手粗糙的摸了一把眼眶:“她……还好吗?你有没有转达我的话,我对不起她,求她放过小敏,小敏是无辜的,还有,我哥,我哥他回来了吗?小敏,小敏还好吗!?”

“你好,刘山。”面对刘山一连窜的问话,周蔚只是淡淡说道:“你哥还没回来,小敏挺好的。”

许清在听清对面男人的名字神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他盯着玻璃窗对面的男人,不屑与厌恶的神情相互交织——因为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还在周蔚给的那本材料上看到这个名字——那个非法行医,毁了数位女人人生的男人。

听到周蔚的答案后,刘山终于没再忍住,抬头咽下了要脱眶的泪,勉强露出一个皱巴难看地笑:“那就好,就好,谢谢周律师,谢谢……”

刘山的情绪似乎不怎么稳定,除了说对不起就是很后悔,几次情绪激动之下甚至要用头去撞桌子,幸好被狱警拦住。

屋里的空气混浊,让人窒息,连带着人都变得晕乎。

周蔚看出了许清的不对劲,问他怎么了。

“头晕。”许清答道。

许清是真头晕,他昨夜在商业街被风吹得狠了,整个人总是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要不是身旁的是周蔚这个冤家,他早就往地上一躺装柔弱了。

趁着空隙,周蔚和狱警打了声招呼,让许清离开小房间去抽根烟。

“把包带走。”周蔚点头同意,将包递给许清,许清接过,与狱警打了声招呼,走出房门。

身后周蔚似乎还含糊不清地说了什么,然而却被风声盖住,只留下一耳朵的浆糊。

看守所外坐落在长满荒草的郊外,四周冷风呜咽,一道道逆着吹的冷风刮得坐在门口的许清直打哆嗦。

许清嘴里叼着烟,看着身后“龙兰市第二看守所”,心里陷入了沉思。

记忆中的自己,也曾来过这里。

只是仔细回想的话,会发现已经过去很久了。

冷风呼啸,手里仅剩的烟很快就灭了,许清猛吸了一口后将烟屁股扔到垃圾桶,抱着周蔚的包,在风中抖得像个二愣子。

好在周蔚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几分钟后便出现在了许清的面前。

见到周蔚的许清立马直起腰准备拍拍屁股上车,却正好给了寒风的可趁之机,又抖抖索索地将脖子缩成了一个鹌鹑,跟在周蔚的身后屁颠颠地像个小跟班。

周蔚一回头,对上了许清那张冻得通红的脸。

许清的身材实在担得起“单薄”二字,偏偏此人太吊儿郎当,哪怕套着棉服,也要敞着脖子,周蔚顺着脖子往里面看去,正好能看见凸出的锁骨。

让人看了……有些恼火。

周蔚故意将视线停留在许清的脖子上,许清立马察觉,警惕地将脖子上的拉链拉到了下巴。

“刚刚为什么不上车?”周蔚拿过许清从后面递来的公文包,将放在最外层的钥匙拿出来对着许清晃了晃:“钥匙在包里,不然我给你包干什么?”

许清完全没想到周蔚给他包是给他钥匙的意思,愣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总不能让我乱翻你的东西吧……”

“那你就站在外面吹风?你出来之前,我应该和你说过了,钥匙在包里。”周蔚重复道。

许清觉得周蔚这属实有点无理取闹了,声音都忍不住提高了好几度:“我可没听见,而且你这人有点不讲理啊,万一我翻到了什么你不想给人看到的东西,那是不是很尴尬,而且我又不是你女朋友,没事翻你包干什么?”

周蔚拿钥匙的手一滞,很快恢复了正常,他回头,看着许清,认真道:“我没有女朋友。”

这回轮到许清尴尬了,耳边大风呜呜作响,他压根没听到周蔚回答地是什么。

他从小到大身边每一个人都顺着他,捧着他,他也就习惯了和别人说话高八度,可那些人更多的是看在他妈的份上,如今他面对的可是他的上司。

和上司用这么大的语气说话,会被穿小鞋吧。

许清想起头上那个还没消肿的包,抿抿唇,强行挤出一个微笑,“其实吧,我觉得外面挺好的,我既能吹吹风,呼吸一下大自然空气。”

许清故意晃晃手臂假装锻炼身体,心里却恨不得拿砖头拍自己脑袋直接将自己打晕。

周蔚垂眸,皮笑肉不笑地钻进了车里:“那你要不要跑回去,正好还可以锻炼身体。”

许清:“……”

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

明知道对方故意找茬,许清却敢怒不敢言,到了车里后,许清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直到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地开口:“周律师,刘山口中那个小敏是谁啊?”

“你不是不接这个案子吗?”周蔚答道。

许清张张嘴却哑口无言,最后尬笑两声给自己打回了圆场:“哎哟,周律师真是的,太较真了,我这就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是他女儿刘小敏,一直由刘山母亲负责照看,但是两个月前刘山母亲得了脑血栓去世。小敏就一直没人照看,上次来的时候,刘山就拜托让我去看看她的女儿。”

“倒是挺关心自己女儿,也不想想被他害的那两个女孩怎么办?人家就不是父母的闺女了?”许清嘟囔着去翻手里的卷宗。

意外的,这次周蔚没有反驳,语气沉重道:“这次不一样,小敏年纪小,不能没有监护人,于是村里支书就把她将她送去了刘山的表哥家,刘山表哥和儿子常年在深圳打工,家里只有老婆和儿媳,巧合的是,这位儿媳就是受害人之一。”

许清将手里的卷宗翻得“噼啪”响,终于找到了周蔚口中的“儿媳”。

“她没有追究责任。”许清松了一口气,又猛地抬头:“儿媳没有申请回避权?!”

“没有,她在村里的口碑很好,依照村里人的原话,她受到封建思想的毒害,她觉得自己没有为婆家生下男孩是自己的失职,所以很听婆婆的话。”周蔚沉默片刻,“换做是你,你相信么?”

“我……”

许清喉咙发涩,像是被人噎住了一样,他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车窗外北风依旧不停地呜咽,宛如命运齿轮撞击出的悲鸣,一次次的轮回,兜转之后又重新走回了原点。

许清手指冰凉地合上了卷宗,眼前的文字好像一个个张大嘴要吃人的妖怪,没人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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