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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

  

寒风彻骨,暮雪纷飞。

随着白絮缓缓落下的,是无尽的混乱与嘈杂,刀剑的摩擦在耳边不断回响,甚至还掺杂了凄惨的哀嚎及猛兽的低吼。腥风血雨笼罩着这篇大地,令人不由得心弦紧绷,四处逃亡。

可就是在这片肮脏不堪的雪地上,站着一个格格不入的白衣少年。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恐惧,与之相反,他低着头,紧紧地看着满是鲜血的右手和腹部那传来剧痛的伤口,眼中布满的血丝透露着不可置信和极度暴怒,像是要杀人剜心。

他轻哼冷笑着,艰难地直起腰,阴冷的眼神侵蚀着对面那个年龄略小的少年。

对方身着黄白相间的轻衣,淡雅素净,挺拔的身形还未长开,略矮瘦于白衣少年。那深沉的紫眸灿若晶莹剔透的巧石,却邪气四溢,扰人心神。可他与白衣少年对视的瞬间,眸色陡然暗淡,宛如星辰划过后的夜空,再无光芒。

他手握着一把银制匕首,刃尖的血滴缓缓下落,将洁白之地染得异常醒目。

眼见白衣少年腹部的血不断渗出,一袭仙衣已然成了血衣,紫眸少年小心翼翼地向前,每一步都像是灌了铅,十分缓慢。

因为他的靠近,白衣少年怒不可遏,左手一挥,就算竭尽灵力也要把紫眸少年震到百米开外。

慢慢地,白衣少年眼前的事物开始变得模糊,转瞬便侧倒在地,身入积雪,好一个冰凉刺骨。

但他挣扎着,用手肘撑地,强迫自己站立起来,不输于任何人。无可奈何,腹部的伤口如同火灼冰刺,剧烈的疼痛让他心脉抽搐,几次差点晕厥,最终只能以失败而终。但他的视线终究离不开紫眸少年,怎么样,他都不相信朝夕相处的人会背叛他。

最后的最后,那个人走了,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

梦境消散,一个面容俊美、身形修长的年轻男子猛地睁开眼,冷汗涔涔。在看到陌生的赤黑床幔后,偌大的居室后紧张到了极点。

哪?

原本他住的地方不见光亮,异常寒冷。可这里过于暖和,甚至有些闷热,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有种莫名的压抑,想要逃离。

待到他僵硬的身子能微动蜷缩,仔细地打量四周后,又不经愣住了。

明明是白天,见不到一丝阳光,屋内没有烛火,但从雕窗透进来的诡异红光足以照亮大半个屋子。

整个房间着实朴素,只有些普通的摆设用具,上面却全都纹着黑龙赤蛇的诡秘图腾。

好熟悉……

这时吱呀一声门突然开了缝,一条腿迈了进来。

“谁?!”男子对自己所处的地方还没有眉目,警觉地问道。

那侍从被他突然一吼,似是受到了惊吓,退回门外说:“单大人,这都快到午时了,您也该起床面见尊主了吧?尊主刚刚才说我们的护法大人再不来,他就亲自过来'请'。”

虽然多多少少有些猜测,男子却两眼一黑,不知是惊还是喜,心头发怵。

尊主……魔尊?!

魔界?!

不对,他是怎么一觉醒来身处异地的?!

“护法,您如果起了,便速速与属下同去吧。”门外的人似是等不及,可又不敢进去便只能敲门催促,非要听见房中人回句准话。

可正在发呆的“护法”本人,被这一声声的敲门声敲得心烦意乱。

十年了。

尽管受的伤不致死,最后却造成他魂识不稳,记忆破碎,修为尽失。

姓名,岁数,身份……

记不起来,又或者是不想记起。

偏偏曾经的伤痛不愿放过他,夜夜伴君入梦,经年不消不灭。

折腾这么久,人都废了,究竟是谁还要害他?

此时门外的侍从听不到回应,意图再敲几下,刚响一声,房中男子便用更大的动静回应了他。

不知什么东西砸在了门上,还伴随着一句:“滚!”

屋内的人发火起来,喊话的侍从不敢再多言一句,只是觉得自己委屈至极,莫名成了两边的出气筒,小声嘟囔着:“单大人是怎么了,以前不会这样的啊…”

侍从的脚步声渐远,顿时一片寂静,回归无声,男子望着被自己丢过去的软枕,陷入了沉思。

冲动了。

如今,他可是在人家的地盘。

这深入虎穴、危在旦夕的紧要关头,如果被刚才那个喊话的人察觉到异常…他还能安然无恙的走出去吗?

不行,一旦发现他不是魔界护法,怕是活不过半日,必须尽快离开此地。

男子麻溜地拉开覆在身上的薄被,可双脚还未落地,轻滑的被子就掉在了地上。他盯着自己的腹部许久,抬在半空中的手半天没放下来。

曾经那道最醒目狰狞的疤痕消失了……

怎么可能?

吃了各种灵丹妙药,隐避世事清心都不见好,怎么可能一朝一夕就突然痊愈?

不对……

一抬眼,巨大铜镜里的苍白面容惊得他连连后退。

这不是他原来的身体?!

魂穿?

略显肌肉的成年男子身体上面满是一道道深浅不一、与肤色不符且突兀的嫩白痕迹。他知道,这是伤口愈合时长出来的新肉,很难消退,普通人就算了,但魔族的自愈能力数一数二,魔界的人,怎么会有久治不合的伤疤。

想入了神,男子不禁摸上这些狰狞的地方,竟还觉着疼痛,仿佛身临其境地体验到了这具身体的皮肉撕拉裂开时的那种折磨,那种苦楚。

痛。

好痛。

男子赶紧抓起地上的被子,四处张望,只求有件合适衣物。

可这魔界中人的审美他实在不敢恭维,非红即白不说,还均由雪域蚕丝所制,轻薄如纸,穿出去确实难登大雅之堂。

于是他硬着头皮寻了许久,好不容易从衣柜深处搜出来一件玄色的陈年斗篷,本以为它十分厚重,但披上却觉得毫无负担,极其保暖,一点风都透不进去。

奇怪,如此炎热的地方怎么会出现御寒之物?

男子没闲工夫多想,出了门,只见浮云成群连片,结成厚厚的屏障,低沉的仿佛扶摇直上便可摘取一朵下来,偶尔有红光闪耀,躲过这些碍事玩意,猛地一照甚是刺眼。

难怪如此燥热,正常的四季都没有,倒像是活在火焰山里。

男子望着远处烈焰般的火烧云,居然没注意到门口还站着一个孤零零的小侍卫,一席墨青色的紧身衣,左手手腕绑着精致的器物盒,右手则持普通长剑。他腰身窄细,体格不如成年男子壮实,面庞还有些稚嫩,应该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小侍卫戳了戳他的手臂,关心道:“大人?您旧伤刚刚痊愈,这天道业火总是会降下的,封印尚在,您就别操心了,天塌下来还有尊主呢……还有,您要是实在不想去,也别勉强,属下代您问安。”这个小少年脸上挂着些许担忧,轻声说道。

天道业火……

对,千年前蚩尤在与轩辕、神农的大战中节节败退,最后导致全族迁入无人荒地,自生自灭。更无奈的是,上古天神为惩治残暴屠戮的蚩尤氏,竟每十年降下一次天火,导致他的后人惨遭牵连。

为自救,蚩尤后人只得自求修炼之法。没有灵山仙露,他们怎么能像轩辕氏一般建宗立派,修出正道?

外界多传,魔界内尽是茹毛饮血的怪物,为修炼邪术增进修为可不惜一切,毫无人性可言。

就比如……伤过他的那个人。

为什么要背叛他?

为什么……

男子心烦意乱得很,也不愿说多了话而露出马脚,简单应付道:“无事,我去便是。”

说归说,他可没打算去面见魔尊。但是出去没两步,就发现自己迷了路。

方才出来的寝殿里外还算收拾得干净,可就是小道太多,弯弯绕绕个不停,总是走着走着就回到了原点,搞得人很是烦躁。男子一急,爬上了高墙,把整个魔宫尽收眼底。

其实魔宫说大不大,更谈不上金碧辉煌,甚至有很多地方杂草丛生,毫无生气。

看着这箫凉败景,男子竟生出一丝莫名的惆怅。

魔界……如此衰败的吗?为什么呢?因为天火?

算了,不关他的事。

正要离开,近处的墙角突然来了几个絮絮叨叨的侍从,所说的话吸引了他的注意。

“听说单大人发了好大的脾气啊,看来跟尊主积怨已久的传言不假啊。我还听到他旧疾复发好像也是因为尊主啊…”

“乱说什么,尊主和护法关系那么好,旧疾那是抗天所致,跟尊主有什么关系?之前的大战若不是他们俩配合极佳,能打得轩辕派掌门生死不明?”马上有另一个人反驳起来。

“关系、感情都是可以变的嘛,你看尊主刚上任的时候…”

男子偷听半天,算是把魔尊和护法的消息了解个大概。

现任的魔尊黎炎,上任于他远离世事的十年间,年纪轻轻修为却高的深不可测,一来就把混乱不堪、割据多年的魔界整得井井有条、民心惧稳。

而他现在所在的身体,名为单昀寒。

年仅十几就已从腥风血雨中摸爬滚打,历练成才,手下的精兵从无败仗,养的暗卫就是一张天罗地网,眼线遍布天下。

这魔尊与护法互相扶持多年,这么深的感情,又怎么会轻易不和?怕是背后有旁人不知的猫腻。

反正他也不记自己到底是谁,既然有个厉害的身份,行事也方便。倒不如,从现在起他就当这魔界护法,逃出魔界应该就不难了吧?

这时,方才传话的侍从巡查路过,正准备问安,却发现护法大人坐在墙上,蹙眉极深,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几次三番想壮着胆子问却又缩了回来,最后,他还是十分轻声地问道:“单大人,您在…?”

还没适应称呼的单昀寒被吓得不轻,立马把咬过的手背在身后,活像个被抓住做坏事的小孩。随后他挑了挑眉头,一字一句地蹦出来:“我,正,在,去,的,路,上。”

他以为,侍从又在催促他面见魔尊。

那阴沉的脸色极具威慑力,侍从扑通一下跪了下去,看起来被吓坏了,他本是单膝跪地的,这下子整个人直接趴到地上,后脊发凉。

“是属下思虑不周,属下不知您出关不久,这宫里又修整了一番,不知大人是不是走错了路,眼下尊主在炎寒殿等您,您需要属下带路吗?”

正迷路的护法大人听到这话,心情舒缓了不少,却又心如锤鼓,不安极了。

看见他要出魔界的话,是绕不开魔尊的,倒不如找个理由搪塞一番,走一步看一步。

待他平静心绪,便下了墙头语气缓和些地说道:“行,你带路。”

跪着的侍从一听到此话头也不抬,僵硬又艰难地起身,活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头人,规规矩矩地把单昀寒往炎寒殿一带,带到后他便一溜烟地跑了,生怕对方张开血盆大口吃人。

没办法,在这些侍从眼里,就算护法大人不说话,也比发火好。

毕竟他们的护法大人,从不发火。

来到炎寒殿,殿内不似刚才寝屋那般透光,视野极差。若是有足够的烛火,便能见到赤金雕刻的纹饰,上好檀木所制的门窗房梁,更有一些稀罕的魔兽皮毛,奢豪无比。

跟外面相比,完全天差地别。

偏偏少了那么几捧火,单昀寒眼前便只有一片漆黑,可他还是敏锐地发觉正前方有个人影,似是慵懒地侧卧着。不知对方底细,单昀寒霎时紧张,不自觉地放缓步子,走到殿内正中间,学着侍从问安的样子,单膝着地,故作恭恭敬敬的模样。

“尊主大人,属下…”

他还没说完,在暗处的人像是被什么话刺激到了,有些不悦,周身散发的寒气都渗透进了他的骨子里,直接打断他未说完的那句话。

“跟你说了多少遍,你…”

电石火花间,对面的魔尊不知道为何停顿下来,寒意更浓,甚至一丝杀气随着他难测的目光停留在了单昀寒身上。

难道……

看出来他是个冒牌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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