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背叛第6章 我不治了
辛尧家里称不上富裕，要花钱给他治病一定是不小的开销。
好一会儿，父亲从沉默中动了动身子，把那诊断单子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在茶几上，别过头去抹了一把脸，问：“……拿药了吗？”
辛尧不说话，缓缓摇了摇头。
“生病了不吃药怎么行。”
父亲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许久不见，总感觉坐在他身边的儿子越发骨瘦如柴了，望着他的脊背许久，终是不忍心再看，移开了目光。
“明天，我和你妈，一起陪你去医院。”
“爸……”辛尧一抬头，开口声音哽咽，“不要去医院了吧，那药……没用的，白花这个钱。”
“说什么傻话！”父亲猛地回过头来，目光微怒，怔怔地看着他。盯了半天，没出息地落了眼泪，“生病了就得去医院，不用担心我们。你是我们的儿子，怎么可能不给你治病。”
辛尧沉默望着父亲，原本平静的脸上带上丝丝波澜，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听他这么说，心中委屈得很，扑过去抱住了父亲。
“你从前什么都不怕，那么开朗阳光，所以这一点点挫折，打不倒你的。”
父亲的安慰回荡耳边，越是如此，辛尧心中越是愧疚。为了高额医药费，父母四处奔波，愁白了头发，皱纹一层一层再多一层——辛尧不忍心看见那样的场面。
“这病真一点办法都没有吗？”薛小十忍不住问夏昭。
夏昭白了他一眼，心道这人真是一介古人，连癌症都不知道。
“很难治好的。而且要花不少钱，每一次化疗都是痛苦的过程，就算可以治好，机会也很渺茫了，更何况是晚期。”说着他又叹了口气，“如果是我，救我出黑暗的人最终背叛了我，我也会气到想要杀了她的。”
薛小十一听，连忙凑到他身边，伸手将他肩膀一揽，搂着他靠近自己，伸出三根手指信誓旦旦地保证：“放心吧！我肯定不会背叛你！我只喜欢你，第一次见你就很喜欢你！”
夏昭吓得整个人一抖，直接弹射起步，逃离了他好几米远：“我告诉你！不要碰我！也不要……不要说喜欢我！我、我不喜欢！”
“为什么呀……”薛小十立马垮了张脸，“我是真心的，我不好吗？不好看吗？为什么不喜欢我。”
“不是、不是不喜欢你……”夏昭眨着眼躲开他的目光，眉头紧锁，抬脚退后一步，“我不喜欢别人碰我，也不喜欢别人跟我表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也没有喜欢你啊！你不要多想！酆都城不让鬼谈恋爱的！”
薛小十立马蔫儿了，抬手挠挠头发，苦恼起来。
不等两人回神，整个屋子里的景物突然开始改变，辛尧和父亲说话的声音渐渐消失，父子俩的身影模糊了，两人似乎达成了共识，一同站起身来，进了厨房餐厅去，到这里，画面完全消失不见。
薛小十连忙跑到他身边去，将他的手腕拉住了：“喂！夏昭，别跑丢了！”
场景崩坏，四周像是陷入某种漩涡里去，夏昭视觉被冲击，已经逐渐站不稳了。
“什么鬼东西！还没停下来！”
本能之下只能拉紧薛小十的衣服站稳身体，闭上眼去，本想隔绝这莫名其妙的变化，但那副场景在他脑子里也来来回回反复播放。
“……要吐了……”
薛小十低头一看，顾不上他喜不喜欢，连忙抱着他站稳：“抓紧我。轮回杵灵力不稳定，提取记忆的那个虚无世界也就不稳定，你忍忍，我把灵力传到轮回杵上，看看能不能修复这个世界。”
夏昭没太听清，也顾不上他是不是抱着自己了。低着头沉默下去，刹那间脑子里像是被闯入了什么似的，有些诡异的画面出现。
在那画面中，他好像看见了他自己。
一座漆黑无比的城堡，他在那门前跪着。画面一转，他进到城堡里，隔着一层随风飘起的帷幕纱帐，里面有一个人。
“好了，睁开眼吧。”
夏昭猛地一抖，画面中断，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薛小十把他保护得很好，他们依旧稳稳站在那里，夏昭被他抱着，一回神，猛地推开了薛小十，退离他好远。
“没事了。”薛小十无奈地笑着。
四周的景物改变，夏昭赶走脑子里的思绪，抬头望去——他们又回到了医院里。
“这是？”
薛小十走过来，捂嘴咳了咳，说：“我想应该是由于我们提取的是辛尧的记忆，轮回杵会自动带着我们到辛尧所在的地方来。就像我们出现在小区里一样。轮回杵灵力不够，世界才会这样动荡不安，不过，只要看见了重点，就没关系。接下来，你一定要抓紧我，刚刚如果我拉不住你，你就不见了。”
夏昭心虚地哦了一声。
“现在先忍一忍，等送了辛尧去轮回，灵力能够补回来，就不会这样了。”薛小十说着走到他身边望着他，眼神里有一丝心疼。
两人再一次进去医院，医院里跟刚刚看见的没有什么区别，护士医生忙忙碌碌的，薛小十走在前面，夏昭紧跟着，好一会儿，小心拉了拉他的袖子。
“怎么了？”薛小十回过头。
夏昭沉思着，忍不住眨眨眼，说：“我刚刚看见了，一些奇怪的画面。”
“什么画面？”
“一座城堡、像是酆都城，但是又不像。黑漆漆的，应该是在酆都城里。我跪在门前，还有，城堡里有个人。”
薛小十望着他一笑，漫不经心地解释：“说不定，那是你的记忆呢。轮回杵灵力不稳的话也有可能产生记忆故事偏差的事情，两个不同的故事掺杂在一起，甚至有可能，你在看这个，转头就被带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
夏昭听得前半句说是他的记忆有些不信，但想了想也懒得纠结那些。
思虑间，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住院部来，来往护士正忙着，夏昭没回答薛小十，走了几步，猛然间听见旁边病房里瓷杯被摔碎的声音，吓了夏昭一跳。
“滚！！都给我滚！让我出去，我不要待在这里……！我不要待在这里！”
“尧尧……！”
听见这名字，薛小十两人对视一眼，立马进了病房去。
病房里，辛尧正模样憔悴地坐在床上，双手抓着头发，将头埋在双膝间，埋得很深。
床边站着的是一位护士，隔得有些远，另一边是他的父母，满脸愁思，头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许多白发。
好半天，母亲走到床边，忍下哭意，小心翼翼地抱住他有些颤抖的肩膀：“尧尧，听妈的话，治病了就好了，没事的、没事的。”
“钱的事，不用你操心。”父亲留下这么一句话，顿了许久，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憋了回去。终不忍心再看这场面，垂下头，绕开护士出去了。
“妈……我求求你了，我不治了、我不治了。”辛尧一抬头，抱紧了母亲，哭得无声，“我不想治了……你让我去死吧，我求你……”
“说什么傻话！”母亲带着哭声怒骂了一声，狠狠拍着他的背，一下一下，哭声越来越大，“不要说、不要说。妈不会让你死的，不会的！”
哭声回荡在病房好久，夏昭看着这一切，心中一边为辛尧感到惋惜，一边作为观看者，为自己的无力感觉到憋屈。
许久，他别过头去，微微叹气：“看不下去了，能不能直接到他遇见唐凌开始？前面的日子那么痛苦，就算唐凌最终跟他没能在一起，起码也有一段时间辛尧是很开心的吧？”
“嗯嗯。”薛小十立马点头，“唐凌是辛尧的救赎，也是辛尧死去之后又恨又爱的人，我们那天没来之前，辛尧也只是掐晕了她，最终没能下手杀她。”
说话间，他拿出轮回杵来，属于薛小十的灵力全部注入轮回杵中，他紧紧抓着轮回杵，转头看看夏昭，说：“抓紧我。”
夏昭拉紧了他的胳膊。
场景转换，世界天旋地转，夏昭很有先见之明地闭上了眼，等再睁眼，果然又再一次换了一个场景。
这次不是医院了，看着似乎更像是在马路边上。
“难不成辛尧是在路上遇见唐凌的？”
薛小十没回答，站在那儿一会儿，抬头看向远处的高楼，墙上的电子显示荧幕上显示了这个世界的时间。
“四月五号，这是辛尧确诊癌症之后的大概半年多后。”说着，他将夏昭一拉，正巧躲过了疾驰而过的车，马路对面，辛尧一晃走过。
“哎！他在那儿。”夏昭往那边一指。
只不过远看去，辛尧模样正常，戴着一顶帽子，外套裹身，这样看他似乎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好像从来没有得过病一样。
“过去看看。”薛小十将他一拉，转身瞬移到他面前。
隔近了再看，他气色不错，脸色还算红润，低着头走路，除了脸上没有笑，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劲来。
两人跟着他走着，步子很慢，像是他自己一个人在散步似的，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看前路也不看来路。
“他想去干什么？”夏昭不解。
薛小十摇头：“跟着他看看吧。”
这段路因为辛尧的速度而慢上许多，逐渐远离了市区，再远离马路，就在两只鬼腿都要跑折的时候，辛尧停下来了。
他站在一座桥上，桥下是潺潺小溪流水，桥与小溪十字交叉，流水清脆声传来，辛尧一个人在这儿，算得上静谧美好了。再抬眼望去，是望不尽的漫山绿野，蓝天有一两只鸟儿飞过，清风徐徐，像是一首乐曲。
辛尧在那儿停了许久，静静观赏了一会儿远山风景，又动身，继续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