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魔君他变小了
玄山巍峨，峰林耸峙，刀削般的悬崖在山野间拔地而起，崖底怪石嶙峋，有污溪自石缝间倾泻而下，水流淌过之处腥气翻涌，叠瘴重重。
有人自瘴气中穿行，浮着暗纹的面具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狭长凤眼，眉头紧蹙，口鼻深处涌起的灼痛激得他额上沁满汗水，饶是如此那人也并未放缓脚步，径直朝山巅疾行而去。
“回禀君上，瘴气范围又扩大了…”他单膝着地朝前施了一礼。
溟渊闻声侧身回望，月影昏晕，星色稀疏，他一身玄袍乌发俱融于夜色，唯那双眸血色如绸，在黑幕中流淌着异光：“族人可好？”
“君上放心，属下已遵照君上的吩咐，将原先泽溪边上的族人迁至了安全之地，只是…这瘴气似有继续蔓延之势，属下只怕如此下去…”神色焦灼，话语未尽。
“嗯，如此…便不能再等了，本君要去一趟羽族，这段时日族中事务皆交由你处理。”
“君上是打算去寻那人？前日里听闻君上探得塗云洲另有一道您的魔气，属下便推测是十年前的那个人出现在此，若君上能取回他体内的君灵枝，魔族重回昔日盛景就指日可待了，还望君上应允幽刃与您同去。”说罢幽刃垂眸俯身，极尽尊崇。
“不可，如今魔界尚不太平，祟兽亦有泛滥之势，定是有人在暗中伺机而动，若此时被人知晓本君不在，怕是会被那人钻了空子，对外就说本君近日有些疲累，要在殿中休养几日，你是本君的近卫，只有你在，那些老东西才会信。”
“…属下遵命。”幽刃心知溟渊魔气强盛，塗云洲内能与之匹敌的更是寥寥无几，只是性子总是急躁了些，此番独自前往让他着实忧心，可见自家君上神色自若，似是心中有数，便就此作罢。
羽族边境一守境的羽族兵戎正仔细盘查一魔族老妪：“入境所为何事？”
那老妪身形佝偻，面容隐在阴影中，只兜帽里泻下几根银丝，拄着拐杖的手细纹满布，颤颤巍巍地回话，喉中挤出的音色似滚了沙砾，喑哑难听：“回大人，老婆子我想进城看看儿子…”
“儿子？你儿子又是哪个？”
“他就在前面不远的村子里住，叫辉旺，已娶了妻了，前两日刚得了个大胖小子，老婆子我就想来看看…”
“辉旺？”那士卒掂量了几番她口中的名字，又瞥了眼老妪头上的兜帽，手里的长枪一闪，朝她面上扫去。
那老妪受了惊吓，双手紧紧遮面，嘴里惊叫出声，面上兜帽被划破，露出一头花白，干瘪的身躯剧烈抖动。
“手放下去！”士卒手里的长枪又近了一分。
老妪垂手，树皮般的面容上嵌着两个漆黑眼窝，嘴唇抖动时露出零星几颗黄牙，那士卒似是终于满意，挑了挑眉，摆手示意她进城。
老妪朝前行了几步，却并未进城，转而朝一侧树林走去，眼睛不似先前那般浑浊无光，此时煞是清明，待行至林子深处，她抬手一挥，身侧黑雾乍起，待雾气散去，一玄衣赤眸的男子立于原地，哪里还有老太婆的影子。
溟渊红眸微眯，忆起方才之事不免发出一声嗤笑，很快面上又恢复冷色，盯着羽族神山的方向若有所思。
他须得想个法子潜入神山圣境，如此便能知晓那人缘何会突然来到此地，他先前用魔气给那人造的一副假躯壳用至今日也不知如何了，现下魔族境况不容乐观，他此行定要取回君灵枝…
溟渊脚边突然探得一物，可面前树林景象与先前无异，没瞧见什么异常，正疑惑间，身侧突然金光大盛，数十道金线交织作网自上而下朝他袭来。
“伏魔血阵？”溟渊只惊诧了一瞬，旋即面上就挂满了不屑，掌间黑雾倾泻，与金光相撞，只不过那金网并未如他想象那般应声而碎，反倒是愈发密集，逐渐将他牢困其中。
溟渊神色终是有了松动，眸子里满是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区区伏魔阵竟能困住他堂堂魔君，这血阵…好似有异，是何人动了手脚？倘若今日是这附近的羽族之人不幸误入，怕是早已化了飞灰…
在金网的威压下，溟渊只觉周身灼热难耐，忽闻“嘭”的一声，眼前的景象骤然放大，金丝消散，他现下又可自如活动了。
只是刚行两步却觉得哪里不对，他垂眼望去，见到了一团黑绒，竟是手脚皆没了，方才所谓的走路也不过是蹦跶着前行，速度极缓。
（这是怎么…）“吱吱！”溟渊心下想说的语句，吐出口时皆成了单一声色，那声响乍一听和鼠妖也无多少差别。
仔细瞧去，黑团子的正中嵌着一双圆眼，大小与这副身躯极不相称，此时眼眸闭起，若不细看，真道是从哪里刮来的一簇毛团。
溟渊闭目探查，末了甚是无措，体内的魔气如今可以说是尽数溃散，他竟与那些刚开了灵智的魔兽一般无二，现下别说是混进神山，能走出这片林子对他来说都不是易事。
所幸他将仅余的少许魔气转化成烈毒，淬在毛发上，若在林中遇上凶险，倒也可勉强一用，现下还是先寻个隐蔽之处修炼片刻，看能不能恢复些灵力。
黑毛团拿定主意，在林中打起了转，最后找了片落叶堆叠之处钻了进去，将身子掩在其下。
沉寂之时，他的思绪不由得又飘回那时，他在苍云壑耗了半身魔气才寻得君灵枝，天地之间仅此一束，白瓣紫蕊，通体灵光四溢，若将其栽于泽溪，他魔族的瘴气便可尽除。
却未曾料到被半空中突现的裂缝吸进混沌之境，在那里不巧遇到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一具幼童灵体，那物居然将君灵枝吞了个干净，他本想强行取出，然君灵枝却与之相融，变得甚是脆弱，饶他堂堂魔君也无可奈何，只能引了自己的一缕魔气为那灵体造了副壳子养护着，只待对方长至成人之躯再另寻办法取出，不成想如今那人竟自己来了此地，倒替他省去了诸多麻烦。
怕是用不了几日，他们二人就会相见，到时他可要好好算上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