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清明浮梦第八章
许沐戈面具后的眼早已红了,他正要摘下面具,却被白承按住了手。
短短几句交谈,二人便又分离。
这次是许沐戈先行离开的。
他怕再多留一刻,眼泪便会抑制不住。
此次一别,一直到了中秋那日,许沐戈才有了白承的消息。
秦轼竟将白承带到了皇族中秋的家宴,许沐戈得了消息后愤恨不已,如此一来白承便成了众矢之的,往后的日子恐怕难以安生。
许沐戈赶去了皇宫,他还记得他承诺白承的事,他要拖住秦轼。
若是此时让他知道他这一拖造成了什么后果,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遵守承诺。
许沐戈将秦轼拦在了大殿之外,秦轼蹙眉看着他,不知他的来意。
是啊,在所有人眼中,他许沐戈顶多只是白承一个要好些的朋友罢了,谁也不会想到,他会为了白承不顾一切。
许沐戈偏是发了这么一回疯,亮出了手中佩剑,将秦轼约去了后花园较量。
秦轼从未将许沐戈这样曾与白承厮混,看着吊儿郎当的人放在心上,想着随手应付便好,却没料到几个招式下来,他竟占不到一点上风,秦轼不敢再轻敌,挥舞着长剑认真了起来。
只是秦轼仍是没有料到,这个许沐戈似是对他带了极大的敌意,每一剑都出的极为凌厉,招招致命。
二人难舍难分的较量是被秦轼的暗卫打断的,秦轼的暗卫抛出一支飞镖,二人皆是偏身避开,暗卫立刻跪在秦轼面前,道:“王爷,白公子那边出事了!”
暗卫实在不知该怎么把白承被割去舌头的事说出来。
秦轼与许沐戈一听,皆是要往大殿赶去,许沐戈看了秦轼一眼,。心下一动,捡起地上的飞镖,抹上了事先准备好的毒药,便扔向了秦轼。
他本不屑于用这样的手段,可是只要一想到白承日后可能还会落在秦轼手里,他便再也顾不上此举是不是小人所为了。
秦轼此时关心则乱,竟就那么轻易地被飞镖伤到了肩膀,
暗卫急忙接住昏倒在地上的秦轼,向许沐戈投来了愤怒的目光。
许沐戈只是冷冷地说道:“只要你将你家王爷带回去的够及时,此毒随便找个大夫都可解,睡上两日也就该醒了。但若是迟了……那我可就不好说了。”
暗卫无法,只能暂时听信许沐戈的话,将秦轼背了回去。
见秦轼走了,许沐戈这才往大殿赶去。
到了大殿外,人已基本散尽了,只剩一地的血污。
许沐戈顺着血迹的方向走着,每走一步心底便痛上一分。看着满地触目惊心的鲜血,许沐戈连呼吸都觉得有些艰难。
许沐戈终究还是将白承带回了家,白承安静的躺在他的怀中,听他絮絮叨叨的将深藏心底的爱慕剖开。
说着说着,许沐戈声音便哽咽了起来,最终泣不成声。
惨白的月光撒下一地银霜,连鲜血都沾染了一点冰冷的色调。
白承已再没力气去安慰些什么,他早已没有力气去恨,同时也失去了爱人的力气。
他只是伸手将许沐戈的头往下按了按,许沐戈顺从的低下头,白承便将自己沾满鲜血的唇印了上去,给许沐戈的唇也印上一片血色。
白承虚弱的笑着,用口型道:“沐戈……我想吃杏仁酥了……”
许沐戈在顷刻之间,泪如雨下。
他便这么抱着自己心爱的人,感受着怀中的人渐渐失去温度。
他才刚刚向心爱的人袒露自己的心意,却已是天人永隔。
他在月色下一直坐到了天明,初晗之中,他抱着白承,一步步走入房内。
此时的许沐戈已没了眼泪,也顾不上收拾自己一身血污,便去安排了车马。
他亲手将白承的身体擦拭干净,那具瘦削的身体上甚至还有些未消退的吻痕。
许沐戈驾着车,带着白承离开了王城。
他记得白承曾提到过,瑶安国南面,有座名唤洛城的水中孤岛,岛中百姓安居乐业,权贵亦无权位之争,有如世外桃源。
他还记得白承提起洛城时眼中闪烁的星光。
他将白承葬在了洛城城郊,一处无人的荒野。
坟是他亲手挖下,又亲手盖上一抔抔黄土。
整个过程他都平静无比,一直到他拿出那块白承亲手为自己写下的墓碑,看着上面血色的字迹,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再也见不到那个好看的让人心痛的少年了。
五年来,许沐戈一直都在努力打压着秦轼的势力,还将皇帝最不宠爱的皇子一步步推上了王位。
他也不知自己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只是若不为自己找点事做,他实在不知该怎么熬过漫漫长夜。
秦轼自从醒了之后便发了疯似的寻白承的踪迹,得知白承是被许沐戈带走的之后,便又来求许沐戈,许沐戈看着秦轼,突然笑了:“你屠他满门,现在才一副深情的样子,用来感动自己吗?”
秦轼咬了咬牙,最后也只挤出了两个字:“求你……”
心高气傲的秦八王爷,何时如此低声下气过。只是许沐戈偏偏不吃他这一套。
“你是想让我告诉你什么呢,是我把阿承葬在了何处,还是……”
说到此处,许沐戈刻意顿了顿,秦轼一颗心都被提了起来,许沐戈欣赏够了秦轼的表情,才继续道:“还是你觉得我把阿承藏在了哪里呢?”
白承那么重的伤,明眼人都知道,那是活不了的。
只是许沐戈偏要给秦轼留这么一点渺茫的希望,让秦轼守着这么一点虚无的希望活下去。
“我不会告诉你的,你不配再见他。”
说罢,许沐戈便转身离去,任由身后的秦轼颓唐的瘫坐在地上。
许沐戈看不起秦轼,他曾将白承满心爱慕随意利用,让白承在这世上只剩孤身一人,如今却一脸深情的寻找白承,仿佛只要找到白承他的一切错误都还能被原谅,怎么可能。
秦轼一直暗中派人跟着许沐戈,许沐戈知道,也不理会,无法甩开秦轼,他便也狠了心自己也不去见白承,看着秦轼多痛苦一分,他心中的快意便多上一分。
只是这样空虚的快意背后,终究还是掩盖不住的更为浓厚的痛楚,让他在午夜梦回之间痛彻心扉。
而白承一个孤魂,便在洛城之中,自己的坟前守了五年。
***
“身死之后,吾被困于坟前五载,直至今日,方才得见秦轼,也得见诸位。”
白承放下笔,看着满屋沉默的人。
故事讲完,蚕柩唏嘘不已,愣了片刻才评价道:“你这也太惨了吧。”
白承不置可否。
蚕柩又继续感慨道:“这个秦轼也太不是人了,你怎么会看上这种人渣呢?”
见蚕柩越说越过分,安思骨轻声制止:“蚕柩,莫要无礼。”
蚕柩向来见不惯安思骨逢人便笑的虚伪嘴脸,翻了个白眼丢下手中的墨块,坐在了一边。
安思骨问道:“你可有何执念?”
白承想了想,竟是摇了摇头,又思索了一下,才又提笔写道:“兴许……是想为父亲一案平反罢。”
“你说你今天见到了秦轼是吗?他可是一袭白衣,身上沾了酒气,”
白承点头写道:“他方走片刻你们便来了,想来应是能打个照面。他说要带我回家,如今的我,又何来的家。”
写到此处,白承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安思骨听了,笑道:“那此事便简单了。乌鸦,你可能感应道秦轼方位?”
绿鸦嘎了两声,在安思骨头顶盘旋了两圈,才用喑哑的嗓音回道:“他还在洛城,我能找得到。”
安思骨站起身:“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出发。”
***
清音坊内,一侍女抱了一床.琴,敲了敲房门,道:“凌公子,你的琴已带来了。”
只听一个朗润的声音道:“进。”
侍女方才推门进入,纱幔掩映间,端坐其间的紫衣身影显得极不真实。
侍女小心翼翼的将琴放在桌上,见那人挥了挥手,这才退下。
凌迟墨解开琴衣,轻抚琴弦,正欲弹奏,却忽觉心上一紧,下意识的转头向窗外看去。
隔着雕花的窗棂,熙攘的人群,凌迟墨一眼便见到了那抹鲜艳的红色。
那人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了过来,正对上凌迟墨的眼。
凌迟墨明知隔着窗那人必是什么也看不见,却仍有一种在和那人对视的错觉。
那人只看了一眼,便转头和身边一个黑衣女子离去了。
凌迟墨蹙了蹙眉,抚着自己突然悸动的胸口。
***
安思骨一行人刚走出茶楼,安思骨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向后看去。
蚕柩问道:“怎么了?”
安思骨看着楼上那扇窗,只道“无事”,便转回身来跟着绿鸦继续前行。
走了几步,安思骨突然没来由的说了句:“那家茶楼,我要买下。”
蚕柩早就习惯了安思骨财大气粗加间歇抽风的毛病,啧了一声没再说话。
沒人看見,安思骨低下头来,无声的笑了。
我可终于找到你了。
七浔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