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哦，剧组只剩下这套衣服了，麻烦大师将就一下。”
陈剧务急忙招呼人帮李成蹊换衣服，弄造型，李成蹊也懒得抵抗了，任由他们弄完，然后被领出休息棚，一路带到监视器后的项导和副导演面前。
“两位导演，大师已经化好妆了。”
李成蹊白衣长袍，鬓发微垂，面似白玉，眉若点漆，清秀俊朗，素白的缎带束着丝绸般的长发，公子翩翩，唯独被那份半推半就的敷衍困住了一丝灵气。
“项导，您觉得如何？”副导演小声耳语。
“有七分像了。”
项左下上打量着李成蹊，食指不安的摩挲着络腮胡：“感觉上还差了一点。”
“都到这份上了，要不先让他试试，不行的话再做打算。”
“只能这样了。”
项左起身，拉着李成蹊走到一旁：“道长啊，一会拍摄的时候呢，你不要紧张，我先跟你说说戏。”
“好的。”
项左从助理手上接过剧本，认真的说道：“你饰演的角色呢名叫桃花仙，由桃树修行千年所化，你的骨子里写满了自由、潇洒和无拘无束，远离尘世，却喜欢悄悄观察人间的景象，尤其是春天桃花盛放的时节，你会化作人类的模样混在春游赏花的人群中，听听人间的趣事，品尝人间的美食佳酿。”
李成蹊听着听着，背后开始不禁冒冷汗。
项左哪是在给他说戏，完全是在揭他的老底，躲在远处观察人类的举动、化身人形混入集市、好奇的偷尝美食糕点......这些，他全做过。
让他拍这个，不等于让他重新经历一边自己的黑历史吗？
难怪那个土地老儿拽着自己不放，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拍的是什么！
李成蹊朝土地的方向瞪了一眼，后者背后一个激灵，回头只见一双写满了怨念的双眼。
“道长，玄都道长，你在听吗？”
“啊？什么？”
李成蹊回过头，对上项左询问的目光：“我，我在听，您说。”
项左笑了笑，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没事，是人嘛，第一次都会紧张。”
不好意思，是妖第一次也会紧张啊！
李成蹊在心里吐糟，可现在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这样吧，台词什么的先不管，我们来试一个镜头。道具组，动作快，来这边准备一下。”
剧组几个员工匆匆赶了过来，帮李成蹊脱了外面的长袍，迅速装上威亚。
“这是干嘛？”
“不要怕，这个很安全的，”项左说，“一会儿呢，我们就拍你初入人间的一组镜头，记住你是一个自由自在的灵魂，在好奇心的趋势下第一次进入人间，忍不住想一探人间的趣事，对你来说什么都是新鲜的，什么都是新奇的，保持一种好奇心就行了。”
呵，呵呵......我能说现在我只有一种想死的心吗......
李成蹊无奈的叹了口气，像死人一样被威亚高高吊在空中。
“好了，各单位就位，一场一镜，action！”
项左的一声令下，土地爷望着半空中的李成蹊笑着用拐杖轻敲地面，桃林深处忽然吹来一阵清风，漫山的桃花飘摇，纷纷然如春雨。
李成蹊轻勾唇角，脚尖轻触纷飞的花瓣，独立于桃林之上穿梭。
面带桃花，不染微尘，素衣白袍，此世无双。
“大家快看，是桃花仙！”
“桃花仙！是桃花仙！”
在桃夭夭的带动下，小孩子们望着桃林之上灵动的身形齐声欢呼，桃夭夭一只手藏在袖子里，悄悄催动桃林又扬起一阵桃花雨。
李成蹊察觉到了桃夭夭的小动作，回眸一笑，在空中一个回转稳稳的落在孩子们的身前，翻手变出一把折扇，两指夹着扇柄一转，露出扇面上一副山河桃花图，薄唇轻笑，眉间正好落了一瓣粉色的桃花。
“诸位，可是在叫我吗？”
“卡！！！”
项左大喊一声，激动的冲上前一把抱住李成蹊：“完美！太完美了！你就是我要的桃花仙！！！”
“啥？！”
“老实交代，这到底怎么回事。”
晚上，道观内。
李成蹊黑着脸，瞪着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土地爷。
“什么怎么回事，嘟嘟，你在说啥呢。”
“少跟我装蒜！”
李成蹊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祠堂里的牌位都在晃。
“赔偿，宣传片，桃花仙，还有那些服装道具，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李成蹊真的生气，土地爷立刻换了副面孔，抱着李成蹊嗷一嗓子开始嚎啕大哭，愣是把李成蹊给哭蒙了。
“嘟嘟啊，我也不想啊，是他们逼我的啊，我没办法啊，都怪他们给的太多了啊！”
“呵，我就知道。”
李成蹊叹了口气，冷着脸把土地爷从身上撕了下来：“就那么点东西，你把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都忘了？”
“我怎么会忘了你呢。”
土地爷捂着眼睛，偷偷瞄了李成蹊一眼，又继续哭道：“可我也没有办法啊，桃夭夭还小，我又是个没用的土地，只有你能帮我了啊，嘟嘟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少来，没眼泪就不要硬挤了。”
李成蹊哼了一声，坐在躺椅上瞪着土地爷：“你答应了剧组什么要求？”
土地爷假装擦了擦眼泪，低着头委屈的说：“我答应剧组，让你跟他们去拍电视剧。”
“啥玩意？！”
土地爷生怕李成蹊激动，急忙劝道：“放心，项导跟我保证了，你就演个男三，没有多少镜头的，演得角色还是桃花仙，本色出演，对你来说是小菜一碟嘛。”
“不去！”李成蹊一口回绝。
“嘟嘟啊！你就去吧！”李成蹊不答应，土地爷死活赖着他不撒手，“你不是在积功德吗，就冲这点，你也得帮村子里这个忙啊！”
土地爷这句话戳中了李成蹊的痛处，他挑了下眉，沉默片刻后，问：“要去多久？”
“项导跟我说，快的话三个月就够了。”
李成蹊失笑的确认到：“多久？”
土地爷伸出三根手指：“三，三个月。”
“呵，呵呵。”
李成蹊一阵干笑，最后只回了一个字：“滚！”
“嘟嘟啊，你不能这样啊，嘟嘟啊。”
土地爷缠着李成蹊，坐在地上又是哭又是喊：“你就去吧，就当是为了村子，你牺牲一回吧。”
“滚蛋，凭什么要老子牺牲！要演戏你不能去演啊！你又不是不能变年轻，干嘛缠着我不放！”
“你见过那个土地能挪窝的嘛！”
土地爷一句话顶的李成蹊哑口无言，但不代表他同意了。
“你去不了，就把我往火坑里推，呵呵。”
“这怎么能说是火坑呢，”土地爷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想啊，我舍得看你吃苦吗？要是真不行，我也不会答应啊。再说，是人家名导看上了你，觉得你行才请你去的。”
李成蹊瞪了土地一眼，转头不理他了：“让我去演那个小演员演过的角色，埋汰谁呢？”
“谁让你演他啊，你演的是桃花仙啊。”
土地爷蹲在地上，轻轻拉着李成蹊的衣角：“嘟嘟，你就是桃花仙啊，你不觉得这个角色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嘛？”
“量身定做，这个坑才是为我量身定做。”
李成蹊说：“世上演员这么多，关了一个就没人演得了桃花仙？”
“是，这世上演员有很多，但机会只有这一个。”
“什么机会，你不过只图人家的钱而已。”
土地爷忽然一愣，片刻的沉默后是一声长叹：“嘟嘟啊，你觉得我只是为了钱吗？”
“不是吗？”李成蹊反问道。
“是，我是图钱，但那些钱也是为了村子啊。”
土地爷叹着气，失落的坐在地上：“嘟嘟啊，说起来，你比我这个土地来得还早，村里有什么大事小情你比我还急。可你看看，现在有多少人愿意留在村子里，留下来的除了老人就是小孩，我就是想让村子能建设的好一点，让那些在外的人能早点回家，你也不想豆子虎子他们一年只有几天能和父母团聚吧，你也想看着他们好好念书、健康长大吧。”
土地爷说着说着，忍不住的抹眼泪：“哎，都怪我，怪我这个土地没用，平日里也没人来看我，我活得连个孤寡老人都不如。”
“不是我不答应。”
李成蹊闭上眼睛：“我只是......不想离开村子。”
见李成蹊终于松口，土地忙说道：“我知道，你在等人嘛。”
土地爷抬手，一本薄薄的名册凭空出现在他手中：“嘟嘟，这是村里的名册，世世代代出生在村里人的名字都在这上面，可这里面没有你要等的人。”
土地爷一遍遍翻看着名册，最后轻轻合上，捻须想了想：“对了，嘟嘟啊，你好像从来没跟我说过你等的是什么人。”
李成蹊缩在躺椅，幽幽地回了句：“跟你说不清楚。”
“哎，你这孩子。”
土地爷摇头，挥手收起名册：“不说就不说吧。不过，你都等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三个月，全当做出去散散心，还不用担心桃夭夭缠着你。等你三个月之后回来，道观也翻修完了，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切，你说得轻松。”李成蹊憋着嘴，“你不就是想骗我出去替他们打工。”
“呃，呵呵，呵呵呵......”
土地爷尴尬的笑笑：“我是有私心，但我也真心希望你能出去转转。嘟嘟啊，你经由桃树修炼成精，从你化身人形那一刻开始，你就是自由的，又何苦把自己困在原地呢。”
李成蹊吸了吸鼻子：“嗯，你又知道了。”
“当然了，”土地爷说，“没准，你等的人再外面等你呢？又或者，你能找到别的更重要的人呢？”
李成蹊皱眉，回头看向土地：“别人？你说谁啊？”
“行了，你还跟我装，我都看到了。”
土地爷贱兮兮的笑着，伸手在李成蹊的眉间一指：“周瑾珩，周总，你对他有点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