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陈，几点了？”
“项导，还有二十分钟就八点了。”
道观不远处，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树下，车身沾满了清晨的露水，空气中透着几分湿冷。
项左摘下鸭舌帽，拎在手上搭理的两下，又戴上，然后望着道观紧闭的黑漆大门，焦躁的砸了咂嘴。
“瑾珩啊，你不是我说会帮我劝他吗，他昨晚是怎么说的，答应了没有？”
周瑾珩双手扣在身后，看了眼道观的方向，面无表情：“他只说会考虑。”
“考虑，”项左砸吧着这两个字，怎么都不是味道，“这都考虑一晚上了，一点动静的都没有，答不答应给个准话嘛。”
“项导，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陈剧组从车上拿下保温瓶，倒了一个杯热茶提给项左。
项左一口饮尽，随手抹了把粘上水珠的胡子，不死心的问：“瑾珩，你说你以中间人的身份好开口，我才让你去的，他原话是怎么说的？”
周瑾珩回头看了项左一眼：“项导，您确定想听他的原话？”
“赶紧说。”项左催促道。
周瑾珩轻叹一声，开口到：“他说他是道士，不是演员，更没有世俗的欲望，没兴趣。”
项左的眉头瞬间拧得快成了一片：“他真这么说的？你没跟他说剧组的条件吗？”
周瑾珩没有回复，反问道：“您觉得他在乎这个吗？”
项左气恼的摇了摇头，狠狠的在大腿上拍了一下：“这可怎么办啊。”
“项导，您别急啊，”陈剧务在一旁劝到，“他不演，您可以找其他人嘛，圈里的流量小生不少，何必非要选一个外行呢。”
“去，你懂什么。”
项左呵道：“我要找的演员，不是什么流量花瓶，一个个本事还没脾气大，他们懂什么叫演戏吗。选他们，我不如选个素质好的路人。再说，让道士演仙侠剧，有什么比本色出演更容易入戏的。”
“是是是，项导您说的是。”
陈剧务一个劲的点头哈腰，顺着项左的话对李成蹊赞不绝口：“您的眼光肯定比我们高明，不说别的，同一身装扮，看看那尤浩初，再看看咱玄都大师，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有可比......”
陈剧务拍马屁正拍得起劲，忽然注意到周瑾珩就在他们身旁，急忙闭了嘴，笑着改口：“不过，浩初也挺努力的，如果没有这场事，他演桃花仙也挺合适的。”
“合适吗？”周瑾珩没回头，话中隐隐透着一丝寒意。
“呃，这......”陈剧务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尴尬的挠头。
项左‘哼’了一声，打断道：“过去的事不要提了，现在重要的是桃花仙的人选，按计划，副导演在桃源村取景拍完桃花仙的独立戏份，就要立刻回影视城跟正片组汇合。现在已经耽误了好几天，如果道长同意，我们回去就可以立刻跟正片组对接，如果不同意......”
项左说着，不由自主的长叹了一口气：“那些底片通通报废不说，我们还要重新物色演员，补拍镜头，人力物力不知道还有浪费多少。再加上......”
再加上，桃花仙这个角色跟周瑾珩的投资是深度绑定的。万一换了演员，周瑾珩宣布撤资怎么办，剧组临时去哪找这么大一笔赞助？
项左与周瑾珩的交情不深，只知道在这部剧之前，周氏从未涉足影视行业，也未曾表示过进军影视领域的意图。
这次星影娱乐送来的人，如果不是有周氏背景，项左也不会考虑。
从业几十年，圈里鱼龙混杂项左什么没见过，你眼中的艺术品，在别人眼里只是商品，想要成功就得权衡取舍。
桃花仙这个角色，是取舍的牺牲品。
给他一个讨喜的人设，再加上一些狗血剧情，即迎合了投资方和粉丝的需求，又能获得大量的资金赞助，只要在剧的其他方面多做打磨，能出一个瑕不掩瑜的作品，也是成功的。
可突然被一把火烧过之后，事情好像往出乎意料的方向越走越远。
尤浩初名正言顺的被除名，周瑾珩在剧组之前先一步处理好了舆论风波，还向他推荐了一个正版的“桃花仙”，项左高兴都来不及，兴冲冲的找了个借口拉人试镜，效果比他预想的还好，堪称天上送给他最优解......
“不行，不能再等了，我亲自跟他谈。”
“诶，项导，项导......”
项左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道观门口，“通通通”用力敲响了大门。
“道长，玄都道长在吗？”
项左连敲了好几次，动静大得附近农户家的狗都在叫。
“没人应？”项左皱眉。
“不在？”周瑾珩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困惑。
“该不会还没醒吧。”
陈剧组扒在门上，透过门缝往里面望：“项导，我看香炉里还点着香呢，不应该没.....”
正说着，门‘吱呦’一声开了。
陈剧组没站稳，直接摔进了屋里，吃痛的揉了揉磕在地上的胳膊，抬头看见一个半大的小女孩睡眼惺忪的盯着他们。
“你们找谁？”
项左蹲下身，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妹妹，请问玄都道长在吗？”
“不在，”桃夭夭说，“师父他一早就出去了。”
“出去了？”
项左回头看了周瑾珩一眼，继续问：“那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或者他去哪了？”
“不知道，”桃夭夭打着哈欠，“师父没说去哪，只说有事要出去一段时间。”
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作罢。
“行，既然玄都道长不在，我们就不打扰了。”
项左起身告辞，临走前，周瑾珩的衣角忽然被拉住了。
“小妹妹，还有什么事吗？”
“叔叔，你是不是姓周？”
“是的。”
桃夭夭低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压皱了的名片递给他：“师傅说，如果有一个姓周的帅叔叔来，就把这个还给他。”
周瑾珩接过名片，沉沉的放回口袋里：“谢谢。”
“不客气。”桃夭夭笑笑，关上了黑漆大门。
“抱歉，让项导失望了。”
项左摇头，在周瑾珩肩上拍了拍：“没事，人家不愿意，我们也不好强人所难，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嗯。”
铩羽而归的三人坐上了商务车，沿着青石小路驶离了桃源村。
周瑾珩坐在后座，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手中攒着名片，少有的心头不畅。
“项导，副导演来电话，说拍摄的仪器设备已经顺利运到影视城了，还问我们演员的事怎么样了。”
“回去再说。”
项左叹着气，摘下帽子疲惫的望向窗外：“副导演人呢？”
“昨晚出发回去了，现在刚到影视城，在跟正片组商讨进度。”
“让他们先停一天，进度的事......停车，快停车！”
项左突然喊道，司机一个刹车，周瑾珩睁开双眼，正想问出了什么事，就看见李成蹊站在路边。
他换掉了身上的素衣道袍，穿着一件老旧的夹克，洗到发白的牛仔裤和快磨平的运动鞋，背着一个简单的双肩包，没有梳发髻，换成了一头利落清爽的短发，手腕上绑着显眼的红绳。
项左摇下车窗，喜上眉梢的问道：“早啊，道长，这么巧在这碰到你。”
“早，项导。”
“你这是要去哪啊，我们送送你吧。”
“顺路吗？”李成蹊问。
“顺路，”周瑾珩摇下车窗，“上车。”
李成蹊趴在车窗上，轻笑一声，直勾勾的盯着周瑾珩：“知道我去哪吗，你就说顺路？”
“不管你去哪，都顺路。”
周瑾珩不避分毫的与他对视，两人仿佛在较劲一般，对周围的一切熟视无睹。
最后，还是李成蹊先败下阵来，低头看着沿路的车辙印：“我去影视城，你也顺路吗？”
周瑾珩愣了一下，在他开口前，陈剧组早已打开车门，兴冲冲的把人拉上了车：“顺路，岂止是顺路，大师，我们是特地来接您的！”
“哦~~~特意啊~~~”
李成蹊瞟了眼周瑾珩，后者关上车窗，装作听不见，闭目养神。
李成蹊轻笑，坐在他前面的座位上，看着窗外漫山的桃花，心情说不上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