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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周总,您回来了。您的手......”

“没事,稍微滑了一下。”

周瑾珩回到村委会是正午的时候,聚集的村民已经散了,剧组的人也不见了踪影。

洗干净双手,周瑾珩接过助理递过来的纸巾:“事情处理好了?”

“是的,”助理说,“项导向村民们道了歉,同意赔偿村里的损失,拍摄计划暂停,剧组决定明天一早离开。”

“明早?”

周瑾珩穿上西装外套:“他们还打算在村里住一晚?”

“项导原本的意思是跟村长协商好赔偿事宜后离开,但听说剧组的设备全坏了,原因不明,之前拍摄的镜头也都成了黑屏。”

“那可是笔不小的损失。”

周瑾珩说着四周扫了一眼:“项导人呢?”

“周总,项导人没事,只是.....”

助理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聚众抗议的村民听说后,都在喊剧组是触怒了桃源村的祖先,这是对他们的惩罚。”

周瑾珩的眉头又紧了一些,对这种说辞表示出一种荒诞。

“是让人匪夷所思。”

助理没有多做评价,如实向周瑾珩复述道:“村长建议他们去桃源村的祠堂拜一拜,说不定会有用。”

“他们已经过去了?”

“还没有,”助理说,“项导和镇长他们被安排到村长家吃午饭,我在这等您一起过去。”

“行,走吧。”

中午,一行人沉闷的吃过饭,稍作休息,又敲定了赔偿事宜,在村长一番简单交代后,一群人如同过街老鼠似的往村尾河边的老房子去了。

那是栋古朴的两层小楼,灰瓦白墙,屋檐下藏着几个燕子窝,木质的黑漆大门,锈迹斑斑的金属门环,门槛被磨得发亮,中间一块明显凹下去了不少,大门的匾额上隐约可以看到三个用篆书书写的大字。

桃源观。

顺着匾额的方向往上看去,洁白的桃花在微风吹拂的枝头上摇曳,花香淡雅悠长,但那颗桃树的长势惊人,散开的枝丫几乎盖住了整座道观,大有独木成林的架势。

“这就是桃源村的祠堂?”项左问。

“是的,”镇长抢过村长的话,说,“祠堂道观,道观祠堂,其实没多大差别,很早以前就是这样了,村子里的人也说不清谁先谁后。每逢婚丧嫁娶或者重要的节日,他们都会来这拜拜。对了,这里面还住了个道士。”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封建迷信。”

尤浩初小声嘀咕,被身旁的经纪人拉了拉,他不爽的想还口,被项左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只能闭上嘴站在人群最外围。

周瑾珩看着这不同寻常的桃花,问道:“村长,这道观里也种了桃树?”

村长捻须笑了笑:“呵呵,周总有所不知,不是这道观里种了桃树,是这桃树的周围建了一座道观。”

“围着桃树建的道观,”周瑾珩望着匾额上的三个大字,“这么说,倒也符合这个名字。”

见周瑾珩感兴趣,镇长挤开人群凑到他身前解释道:“周总,您别看这桃源村哪哪都是桃树,唯独这颗桃树不一样。有专家来村里看过,说桃树的树龄至少在一千年以上,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村里人都把它当神树一样宝贝。而且,每年这个时候都开花,只是从不结果。”

项左不禁感叹:“超过一千年的桃树,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哎,多好的素材啊,可惜,可惜了。”

项左扼腕,越想越气。周瑾珩在他胳膊上拍了拍以表安慰,项左只能悲催认栽,回头又瞪了某人一眼。

“项导,话可不是这么讲,两位今天可算来对了,待会儿拜完祠堂,几位还可以沾沾这桃树的福气,保你们延年益寿,长命百岁。”

镇长说得比得了什么仙丹妙药还激动,主动上前帮他们开门,可紧闭的黑漆木门硬得跟钢板似的,镇长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脸都憋红了也推不开了,敲门也没人应。

“嘶......奇怪了,这大木门我就没见它关过,怎么偏偏今天给关了?”

镇长正纳闷,注意到河边几个小孩正在玩泥巴、编花篮,镇长立刻用方言喊道:“夭夭,你师傅呢!”

桃夭夭低头忙着手上的花篮:“师傅在闭关,这两天不见外人。”

“闭关?大白天的闭什么关啊。”

镇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了想还是事出有因,单独把村长拉到一边:“村长,你看这......你是不是去说一下,不管成不成,人愿意道歉总得给个机会啊。”

李会计小声吐槽:“给什么机会,庄家旱死了才来水,有用吗?让他们进去,祖宗排位都要倒。”

“你再胡说。”

镇长‘啧’了一声,村长笑着在会计头上点了一下,然后走到桃夭夭面前,拉着她小声问道:“夭夭,你师傅又在搞什么明堂呢?”

桃夭夭悄悄看了眼候在祠堂外的一帮人,又装作没看见一样:“师傅说了,不管是谁,今天一律不见。”

“连我都不见?”

“不见。”

村长脸上的笑一滞,转而叹了口气:“算了,我自己进去跟他说吧。”

“等等,村长,你还不能进去。”

桃夭夭丢下花篮,拉住村长不让走,可她小胳膊小腿拦不住,只能扒在他身上,眼睁睁看着黑漆大门被推开......

只见天井中央桃树下,八仙桌旁围坐着三个老人,背对大门的一边,一个皮肤白皙的青年披头散发,衣襟敞开,袖子撸到肩头,裤腿卷过膝盖,脚踩在椅子上,一支胳膊在空中高高举起,然后“啪”得一声落在桌面上。

“哈哈,我又胡了!”

“老人家的牌你都胡,真是丧尽天良。”

“闭嘴。”

李成蹊咬着牙,活撕了这个臭土地的心都有了:“待会儿再找你算账。”

李成蹊双目紧闭,在供奉的牌位前念完祷文,然后肃穆的转过身,缓缓走出祠堂,来到天井,面无表情的朝众人抱拳行礼。

“贫道玄都,诸位不知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

几分钟前还是个沉浸在麻将桌上像个小地痞,这会儿却是衣裳工整、发髻端正,清冷的好像不食人间烟火,反差之巨大属实让人怀疑这是个真道士,还是个装模作样的骗子。

来的都来了,项左也只能还礼说道:“玄都道长,我们今日到访,只是想来拜拜,之前剧组给村子里造成的麻烦,还请见谅。”

李成蹊微微抬起眼皮,瞥了眼为首的中年男人,又扫了眼他身后的众人,心里正盘算着,却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

“周总,您认识那个假道士?”

“假道士?”周瑾珩站在人群最外围,还是压低了声音。

“看他那样子,十有八九是个装神弄鬼的假道士。”

周瑾珩摸了下口袋中的红绳,双眼盯着李成蹊:“我倒想看看,他怎么装神弄鬼。”

“咳咳......”

李成蹊移开视线,轻咳两声,转身回了祠堂,点燃三炷香,双手举过额头拜了三拜,然后插进香炉中,一直等到香快烧了半截,轻烟直直向上才回过身说道:“尔等外人所行之事,桃源村列祖列宗均已知晓,原本不可饶恕,但谅在你们诚心悔过,列祖列宗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倘若再有不敬之事,必将黑云盖顶,霉运缠身,轻则诸事不顺,重则难免牢狱之灾。”

说完,李成蹊叫来李会计,将一把点燃的香交到他手上,让他帮忙发下去。

“一人三支,诚心跪拜,待香灰烧尽,方可起身。”

接过三支香的人面朝祠堂逐一跪下,尤浩初有千百个不愿意,但前面一个总导演,后面一个金主爸爸,他不跪也得跪。

等会计发完所有的香,除了村里人,还有三个人手中没有香。

“镇长和最后两位先生与此事无关,自然无需跪拜,”李成蹊低头看着跪在最前面的项导,“这位先生面生,按理......”

“项某管理不善,惊扰了诸位先祖,理应道歉。”

李成蹊不在说什么,朝项左微微鞠了一躬,随后退至一旁。

站在另一边的土地看了眼李成蹊,李成蹊回了他一个“我心里有数”的眼神。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请站在一旁的镇长和周瑾珩去里屋等:“三位,这里恐怕还要些时间,去里面等吧。”

“不用劳烦了,我在这等就行。”

周瑾珩谢绝了村长的好意,助理跟在周瑾珩身后,镇长也不好离开,只能坐在长凳上等。

“两位,也请坐吧。”

“谢谢,”周瑾珩微微颔首,没有坐下,“村长,您也坐吧。”

村长摇头笑笑,从屋里端来茶水,周瑾珩双手接过,没注意裤子口袋的一角冒出了一小节红色的绳头。

土地眼尖,不动神色的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男人,又看向处在对角线的另一端,偷摸打哈欠的李成蹊,耐人寻味的捻了捻须。

天井内无人出声,风停了,四下里出奇的静,香火燃烧的音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盛放的桃花庇护着众人,唯独尤浩初直直的暴露在阳光之下。

三月的光阳温和,但他偏要将自己从上到下非要包得像个粽子,这会儿热得不行,膝盖也跪得生疼,心里越发不爽。

“一帮白痴,什么香烧完了才能起身,他明摆着是在整人!你们犯蠢,我才不会跟你一起犯蠢!”

尤浩初正要起身离开,一个声音突然往他脑袋里钻。

“......必将黑云盖顶,霉运缠身,轻则诸事不顺,重则难免牢狱之灾。”

这几句话阴魂不散的徘徊在尤浩初的耳边,如鬼魅般窃窃私语,听得他脊背发寒,无论他如何劝说自己,心里毛毛的感觉始终不散。

“算了,再忍一会儿。”

尤浩初咬着牙,一边跪,一边在心里骂。

邪门的是,剧组其他人在陆陆续续起身,项左手上的香在他跪下后没几分钟就烧完了,尤浩初手上的三炷香却连一半都没烧到。

尤浩初越想越不甘心,最后,偌大的天井里只有他一个人还在跪。

“去你妈的,一定他们合伙搞的鬼,故意用不同的香整我!老子不干了!”

尤浩初气得想破口大骂,却突然发现他无法出声,双腿也重如千斤,跟长在地上一样怎么都起不来。

不仅如此,每当他想放下手,仿佛有千把刀顶着他的胳膊,每当他想弯腰偷懒,后背就像被万针扎着,手里的香甩不掉,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按着,嘴里一声哼唧都发不出来。

但他能感受到其他人鄙夷嘲笑的眼神,听到周围人讥讽谩骂的窃窃私语,就连一向对他毕恭毕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经纪人都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戏谑的骂他废物,花瓶,除了耍性子,一无是处。

“我不是,我不是,我才不是废物!”

尤浩初在心中大喊,接着一阵难以忍受的酸和疼痛袭来,他不受制的摔倒在地上,站了一头香灰,而手上的香也正好烧完了。

“浩初,浩初,你没事吧。”

经纪人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关心他、上前扶他的人。

可尤浩初眼里的经纪人只有一副嘲弄的神情。

“我没事!”

尤浩初一把推开经纪人,颤颤悠悠的起身,没走出一步又踉跄着要跪下,被一只青灰色的粗布袖子扶住了。

尤浩初顺着袖子往上,看着李成蹊的脸怒不可遏,却无法甩开他的手。

“注意点。”

李成蹊半带微笑,慢条斯理的抽走了他手中的香柄:“下次,不会这么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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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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