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玉佩
朝廷中人对礼数十分严苛，同辈中人行礼，须得回以同等礼数回应方显教养，否则便会让人误认为你不识礼数。
陆云书对礼节自是十分清楚，但那又如何？他现在恨不得将祁璟恒生吞活剥了，能这般相待已是极限，想让回以同等礼数简直是痴人说梦！
“朝廷有朝廷的规矩，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翼王爷此时既身在江湖中便当按江湖的规矩来，否则以王爷这等尊贵身份怕是无法在江湖中行走。”
栾萧一脸震惊地听他说完，良久才后知后觉方才应当拦住他，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一番话一字不漏地传进了祁璟恒耳中。
祁璟渊勾唇一笑，“云书所言极是。”
乍一听他声音陆云书还有些诧异，见他面色如常才放下心来。
祁璟恒略有些尴尬，好在他见多识广，很快便自己调节过来，不过他也意识到这位初次见面的千机阁少阁主似是对他有些不喜。
既不招人待见，他留下来也是徒增困扰，半个时辰后他便起身告辞。
临行前祁璟渊和栾萧单独聊了几句，虽不知说了什么，但见栾萧脸上掩盖不住的笑意，陆云书也能猜到七八分。
贵客要走栾萧自是要亲自相送，陆云书落后几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祁璟渊脚步也放慢了些，与他并肩而行。
陆云书一喜，随即想到即将分别，那一点喜悦也无了，他看了祁璟渊一眼，犹豫片刻问道：“听闻靖都繁华，我向往已久，年关将近，我欲前往游玩一番，届时……璟渊可愿带我见识一番？”
他问得小心，心里更是踌躇不安，两人相处时日太短，祁璟渊若是拒绝也在情理之中，但心里还是抱着几分期待。
“朝中事务繁忙，各国使臣也陆续进京上贡，怕是有些时日要抽不开身了。”
这是拒绝了？
陆云书有些失望，勉强扯了个笑出来，“无妨的，忙正事要紧。”
“不过……”祁璟渊略一停顿，眼底带着几分笑意，“若是云书前来，我自是要亲自相陪的。”
陆云书一愣，半晌回过神来，喜色溢于言表，“此话当真？”
祁璟渊失笑，“绝非戏言。”
陆云书顿时心花怒放，“那便这么说定了，届时我去寻你，你可别将我拒之门外。”
“御王府随后恭候少阁主大驾。”
“七弟。”
不待陆云书再说话，便听到了祁璟恒的声音，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隔着几丈远的距离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祁璟恒一噎，小声问身边的栾萧：“方才……陆少阁主是不是瞪了我一眼？”
“绝无此事，他就是……”栾萧干笑两声，“就是长得有点凶。”
“……”祁璟恒看着陆云书那张昳丽动人的脸，实在没看出哪里能与“凶”这个字扯上关系。
“就来。”祁璟渊应了声，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放到陆云书手中，“收好，若是我不在便将此物拿出来，御王府的人不会拦你。”
许是被他揣在怀中的缘故，那东西带着暖意，陆云书紧紧握在手中，认真地点了点头。
祁璟渊笑了下，转身离去。
陆云书站在原地，目送他上了马车，直到马车走远都还没回过神来。
栾萧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面露讥讽，“方才还与人争锋相对，现在倒是不舍起来了？”
陆云书回过神，“我只是不舍璟渊罢了。”
“璟渊？！”栾萧敏感地抓住了重点，“方才在前厅听他唤你名讳我还有些诧异，现在看来我不在的这几日你们相处得倒是不错？”
陆云书莞尔。
“我发现我是越来越不懂你了。”栾萧道，“祁璟渊受伤昏迷那段时日，你那般上心，我都怀疑你们之前认识。今日第一次见祁璟恒你又与他争锋相对，说真的，没有见面的几个月里，你是不是瞒着我偷偷做了什么？”
陆云书道：“不曾。”
栾萧更疑惑了，“那你这未免也太区别对待了……”
陆云书不答，只道：“我今日便回去，稍后你让人将药材装好。”
“这么突然？”
“出来快一个月了，该回去了。”
栾萧冷笑，“祁璟渊在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急着回去？这人刚走你就待不下去了？”
“知道还问？”
“……”自讨没趣的栾萧险些吐血，闷闷道，“你想走我也不拦着，但总得先用过午膳吧？”
陆云书没拒绝。
回到房中，陆云书才将手松开，看到静静躺在手中的那块玉佩，心中酸涩不已，险些落下泪来。
前世他与祁璟渊互通心意之时，祁璟渊将这块玉佩当做定情信物送与他，他当时还调侃自己不是女子，不在意这些，祁璟渊只笑着让他收好。
后来祁璟渊战死，这块玉佩便成了他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在此后陪他度过了无数个孤寂黑暗的夜晚，再后来，在一次刺杀祁璟恒的行动中，被毁了个粉碎。
陆云书眼眶发红，将玉佩放置胸口处，哽咽道：“我断不会……再与你分开了。”
说的是玉佩，也是祁璟渊。
栾萧备了一桌好菜为他送行，想着他一会儿要上路，怕他路上颠簸难受便没准备酒。
“这里面是我前些日子研制的紫金膏，药效比之前的要好，还有几枚解毒丹，寻常毒药都能解，你仔细收好。”栾萧将一个檀木盒子递到他手中。
陆云书伸手接过，“多谢。”
“谢就不必了。”栾萧摆摆手，“你要的药材我都让你给你放上马车了，路上小心些。”
陆云书点头，带着既安转身离去。
出了药王谷行了不到十里路便出现了另一条路，往北是靖都，往南是千机阁。他们路上赶得及，几乎没怎么歇息，不到四日时间就回到了千机阁。
千机阁做着贩卖消息和暗杀的生意，每日前来的人络绎不绝。
既安驾着马车走了一旁的小道，绕开正门悄悄从后门进去。
千机阁的后门连着马厩，一名杂役正在给马儿喂草，见到既安愣了下，随即一喜，擦了擦手快步迎了上去，道：“少主回来了？”
“嗯。”陆云书掀开车帘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叫几个人来把药材搬到仓库。”
杂役应声前去，不多时便带着几个人回来了。
陆云书见状不再停留，带着既安绕开待客厅回了自己的院子。
江湖上都知道千机阁有位少主，但他从不待客，极少在人前露面，江湖聚会更是从不参加，除去几个与千机阁交好的门派，几乎没人见过他，即便是巧合碰到了也只当是来千机阁做买卖的。
“备热水，我要沐浴。”陆云书吩咐道。
既安应声，很快便带着人提了几桶热水来，倒进了浴桶内，随后又带着人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陆云书阖眼靠在浴桶边上，热水驱走了身上的寒意，奔波数日的疲惫也驱散了不少，他在里头待了许多，直到水温渐冷才起身，一边穿衣衫一边对候在门外的既安道：“既安，让芷月来见我。”
既安匆匆离去，问了几个打扫的杂役才知道芷月在待客厅。
待客厅内坐着几名中年男子，齐锐锋坐在首位上含笑与他们说着话，突然瞥见既安探出了头，随后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不由瞪了他一眼。
既安讪讪一笑，走到穿着与其他侍女不一样的女子身边，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芷月姐姐，少主要见你。”
芷月顿时笑开了花，冲齐锐锋使了个眼色，同既安一起离开了。
“少主，我来了！”
“进来吧。”
芷月推开门，几步跑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晃了晃，委屈道：“少主这次怎么去了这么去？我都快无聊死了。”
陆云书笑了下，怜爱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如今的芷月不过才十六岁，比既安大不了多少，她生得娇俏可爱，性子又活泼，陆云书没有兄弟姐妹，便将她和既安当弟弟妹妹看待。
芷月年纪虽小，一身武艺却不俗。
眼前的芷月笑容明媚，前世却死的凄惨，武功尽废，被祁璟恒扔到了军营充当军妓，最后死在了敌军的马蹄下，面目全非。
陆云书深吸了一口气，拉着芷月坐下，“我这有个好玩的事，你可要听？”
芷月点头。
陆云书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她的眸子发亮，迫不及待问道：“现在去吗？”
“再过两日。”陆云书摇头，“还有些事要安排。”
“噢。”芷月有些失望，忽然又想起什么，“少主也去吗？”
陆云书含笑点头，“自是要去的，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旁人，回去将东西准备好，待我处理好事情便出发。”
芷月欢天喜地地走了，站在一旁的既安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少主你和芷月姐姐说什么了？”
“无事。”陆云书笑意收敛，“齐叔呢？”
“在待客厅。”
陆云书点了点头，起身出了门。
既安愣了片刻后追了上去，“少主你去哪？不歇息吗？”
“不必跟着我，你这几日也受累了，自去歇息吧。”
“我还……”
话还没说完，陆云书已经运起轻功，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既安欲哭无泪，少主轻功出神入化，他想追也追不上，泄气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齐锐锋将客人送出千机阁，一转头便看见一张赫然放大的脸，惊得他连连后退。
陆云书伸手拉了他一把，他这才将人看清，哭笑不得道：“少主啊，这天还没黑呢，你要吓人也得等晚上啊。”
“……”陆云书面露尴尬，“我没想吓您，我来是有要事找您商量。”
齐锐锋正了脸色，“去我屋里说。”
见两人回来，洒扫的仆役自觉退了出去，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关上了房门。
陆云书在里面待了两个时辰，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只是将陆云书送出来时，齐锐锋面色凝重地问了句：“少主，你当真想好了？”
陆云书眼神坚定，“是。”
齐锐锋盯了他看了许久，半晌叹了口气道：“你自幼便十分懂事，从未做出过出格之事，如今你已及冠，想要出去闯荡一番也无可厚非，可此事凶险，这一步踏出去可就再没有回头路了，你可明白？”
“我明白。”
齐锐锋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罢了，你自去挑选人手吧，消息我会尽快送到你手中。”
“齐叔……多谢了。”
“不必谢我。”齐锐锋摆手，“若是换成你爹，他也会和我做一样的决定。”
陆云书抿唇，“我爹和我娘……”
“好着呢。”齐锐锋冷哼一声，“前几日还传了消息回来，他倒是逍遥快活了，把一堆烂摊子留给我！”
陆云书失笑，他爹早几年便归隐江湖，带着他娘四处游玩去了。若是可以，待一切尘埃落定，他也想和祁璟渊四处走走，远离朝堂和江湖的纷争。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
三日后，陆云书带着一行人出了千机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