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嫖
顾知楠承认,在程北淮扶上他腰肢的刹那,心脏就不争气地在胸腔里乱窜。那些被尘封已久的感情丝丝缕缕从心底蔓延出来,重新抽芽开花。紧接着,颈部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血液在血管里奔涌,烧得他四肢都在细细颤抖。
即使他现在正以一个绝对屈服的姿势,乖顺地伏趴在程北淮的身前,承受着身后人的侵犯。
他心里门儿清,这事过于荒唐,如果自己不愿意的话也不会发生。可当程北淮气势汹汹推门而入时,自己这双脚就走不动道了。他无暇去分辨对方眼中的是愤怒、厌恶或是别的什么,就紧张得手心冒汗,活像是被妻子捉奸在床的丈夫,慌不择路下还犯了致命错误。
“怎么是你?!蒋牧呢?”
今晚和他春风一度的本该是至美长隆的公子哥,蒋牧。他怎么也想不通,两个小时前还夹在蒋牧指间的房卡,怎么就揣进了程北淮的裤兜里。
“顾知楠,你好像很失望。”
面容冷峻的男人只说了这一句话,就扯松领带,把他推倒在了沙发上。
这场欢愉只能用“糟糕”二字来形容,无论如何分散注意力,他都无法忽略身体上的疼痛。
在顾知楠有限的记忆里,程北淮从没醉得这般厉害过。这人向来是隐忍而克制的,就连当年误会他出轨时,也只是红着眼絮絮叨叨地问他,“楠楠,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他一直认为程北淮是个极有教养的男人,绝对的正人君子,当然是在今天这事发生前。
顾知楠侧了侧埋在抱枕里的脸,很快鼻尖上泌出汗液,后背上也湿哒哒的。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汪暴晒于正午艳阳下的积水,缓缓流淌,再往外蔓延一分一毫,就要蒸腾消散。
三步之遥就是总统套房内的豪华圆床,看着十分柔软。洁白的被面上洒满了玫瑰花瓣,是一种浓艳到腐烂的颜色,甚至能闻到丝丝香气。
为什么不去床上呢?他漫无边际地想着。从早晨六点睁眼到现在凌晨一点,他当了整整一天的武替,去床上至少能解救快断掉的腰。
感受到指尖划过尾椎和脊背,下一秒,后脑勺的头发被扯住,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量拉扯着他向后仰起头。
“顾知楠,现在还能走神,是我伺候的你不满意吗?”
轻贱的话语合着炙热的鼻息拂在耳畔,顾知楠被迫高扬起头颅,喉部紧绷出脆弱的线条,是一幅引颈受戮的可怜模样。他精致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那双向来能拈花惹草的桃花眼安静地闭着,眼球却在不安地游移。
他的眼尾泛着红。
“呵……你也会哭?”
后脑的桎梏消失,顾知楠撑着身体摇了摇头,没去管心头的钝痛。
媒体对他的评价是忘恩负义铁石心肠,连在自己亲生父亲的葬礼上都没掉一滴眼泪,这会到床上来哭,程北淮会怎么看他?
只会更加觉得他做作吧。
程北淮当然不知道他会哭,活这么大他哭的次数屈指可数,然而没有一次程北淮是陪在他的身边的。
除了哭,程北淮不知道的还多了去了。比如,在遇到程北淮之前,他从没维持过一段稳定的恋爱关系,更别说居于人下;再比如,他身后并没有什么可以给他撑腰的大款,不然也不会混成这副寒碜模样。可这些话,他没有机会也不适合再跟程北淮说了。
飞远的思绪被骤然猛烈的攻势拉扯回来,顾知楠终于忍不住泄出了一声低哼。
“慢、慢点……”
程北淮不为所动,伸手捞起地毯上的皮带。
感觉到颈上的凉意,顾知楠咽了口唾沫,白皙的皮肤上瞬间多了道红痕。
“你做什么?!”
强烈的色差造成了剧烈的视觉冲击,程北淮抓着皮带的手指泛着白,汗液从浓密的发中落下,滑过筋脉微微鼓胀的脖子。
“顾知楠,你玩的这么花,这点东西,怕是不能让你尽兴吧?”
“咳咳……哈……哈哈……”
顾知楠感觉好笑,也真笑出了声。八年前程北淮脱衣服都要躲在被子里,被他看见赤裸的上身就会耳尖泛红,和身上的禽兽判若两人。
南橘北枳,他们的感情早已不是那甜中带酸的青皮橘子了,尝过了甜和酸,留下的只有积在舌底的苦涩。
程北淮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轻轻抖动的肩膀,剑眉微蹙,“你笑什么?”
“这难道不是程总最爱的……唔……”
喉咙上的力量陡然加大,顾知楠识趣地闭上嘴,及时保住了程北淮的脸面。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身体一轻,已经被打横抱起。下一秒,他如愿以偿地投进了大床的怀抱。
高强度的工作折磨得他疲惫不堪,一接触被面就腾升起了睡意。除了一副好皮囊,他自认为没什么优点,就是练就了一身铜筋铁骨,除了妹妹,没有什么人能伤得了他。
毕竟,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着。
半年前,进入建造收尾阶段的飞跃大桥轰然坍塌,而顾知楠的父亲顾向成正是项目总负责人。彼时获得飞狮奖最佳男主提名的顾知楠正赶赴M国,这也是他的演艺事业冲向国际领域的重要一步。颁奖典礼前夕,顾向成贪污公款的丑闻全面爆发,顾知楠受其牵连痛失奖项,一夜之间从神坛跌落谷底。
随着案件深入,牵扯出了一系列顾向成吸毒贩毒的“光荣事迹”,连带着顾知楠也被推向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飞跃大桥坍塌事件造成三死七伤,随后曝出的顾向成的流水中,有一笔两百万的款项汇入了顾知楠的账户。虽然谁都没有真凭实据,但联系当年顾知楠带资进组的传闻,加上营销号的鼓吹,顾知楠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影帝之路,就成了无辜者用鲜血铺就的黄泉路。
在舆论一边倒的情况下,越是解释就越显得欲盖弥彰,网友们丧心病狂地猜测诋毁,一心只想看到自己想看的结局。
顾向成自杀是罪有应得,留下的烂摊子却只能由他收拾。在赔偿三名死者家属后,他把大部分的积蓄捐给了禁毒基金会,只留下外公的养老钱给妹妹云笙看病。然而叫他意想不到的是,顾向成身上还背着巨额高利贷,迫不得已下他卖房卖车,如今只蜗居在不足五十平的单身公寓里。
背上了“劣迹艺人”的臭名,没有公司再敢用他,可除了演戏他身无长技。
无暇自怨自艾,妹妹的病情耽误不得,还要维持生计。在苦思冥想一晚上后,他终于想到了一条出路——当不露脸的武替。
事到如今,他哪敢再肖想什么梦想、爱情、钱权,只要顾云笙好好活着,就够了。
可是一个蒋牧,一个程北淮,这两人怎么就是不肯放过他?
蒋牧是影视界巨头巨荣集团旗下至美长隆的副总,出了名的好色之徒,坑害艺人无数,因此不被业内看好。可即便如此也没人会去得罪他,虽说至美总裁有一位能力超群的私生子,可蒋牧依旧是至美明面上唯一认可的继承人。
除了性癖特殊,蒋牧对自己的小情人好的没话说。资源倾斜,出手阔绰,只要走运得了他的青眼,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比起负隅顽抗做被雪藏封杀的烈男烈女,多的是人愿意张开双腿,“轻轻松松”迎接美好前程。
顾知楠是个连节操都岌岌可危的人,更别说是贞操。在上周收到蒋牧寄来的信件之后,他不假思索地加入了“轻轻松松”小队伍。
那封信里只有两样东西,一张万华酒店总统套房的烫金房卡,一枚款式古朴大气的黑色耳钉。
这颗耳钉,是顾云笙亲手设计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不过在八年前顾云笙出事那晚弄丢了一只。
看到这枚不足半个指甲盖大的小玩意“铛啷啷”落在玻璃茶几上,顾知楠瞳孔紧缩,无尽的恐惧和寒意包裹住了心脏。他像只无处发泄的野兽,嘶吼着砸光了客厅内所有可以砸的东西,最后脱力地瘫坐在地上,将耳钉狠狠嵌入掌心,抱着双膝蜷缩起身体。
脑海中闪过顾云笙跑丢了鞋的背影,落在孕肚上的双拳和绝望的双眼,他握拳狠击着太阳穴。
蒋牧是在警告着他,八年前那场噩梦没有结束,他想要过上安逸的生活?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顾云笙有把柄落在了蒋牧手上,蒋牧追求他多年,看他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终于坐不住了,想用那些把柄逼他就范。
——为了妹妹,他可以做任何事。
顾知楠往床头缩了缩,顺势把床头柜上用于行凶的欧式台灯往里一推,嘴上还说着些不着调的话语。
“程总,蒋公子可是给我开了一晚四十万的高价,你把我和他的好事搅黄了,这费用你来出吗?”
他在自己的皮带锁头里安装了针孔摄像头,如果今天来的是蒋牧,他会设法激怒对方实施虐待,乃至谋杀。只要处理得当,将现场伪装成正当防卫的模样,他就能让蒋牧有命上床,没命下地。
再不济被蒋牧得手了,他也可以借着录制的视频威胁回去。至美长隆正值高层大洗牌的关键时期,又多了私生子这个劲敌,蒋牧副总的位置已经岌岌可危,就算为了自保,他也会有所忌惮。
可是千算万算,他都没算到会在这当口撞上消失了八年的旧情人。
顾知楠乱了阵脚,胡言乱语只想快点把程北淮恶心走,好按计划行事。
见程北淮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他瞟了眼方才还勒在自己脖子上的皮带,眼神轻浮,不知死活地掰着手指道:“加上特别的助兴节目,怎么也得这个数。”
他伸出五个手指,没有注意到自己潮湿的掌心浮现着浅浅的指甲印,手指更是痉挛般发着抖。
大抵是没预料到他上了床后还能坐地起价,程北淮闭眼忍耐了三秒。就当他以为对方要拂袖而去时,脚踝被猛地扣住了。
“算盘倒是打得挺响,我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做白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