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分别
江秀伏在案头睡去,贺桉把他丢在床上,又靠酽茶吊着精神,撑了一整夜,拟好了巴林守备军的兵训方案。
次日清晨,江秀醒来正看着贺桉撑着脑袋坐在桌案前,似是浅睡。他轻声地把炭火往桌案前挪了挪,拿来见薄绒披风搭在贺桉的背上,随后屏气凝神地穿好衣服,照常出去跟着大伙儿巡防。他前脚刚走出帐子,贺桉便在后头睁开了眼,嘴角勾着得意的弧度。
从边境线回来,江秀解着披风走进大营,正碰上贺桉在帐前清点人手。江秀皱了皱眉,又转念想到昨夜贺桉说的有关巴林守备军的事,将手中的披风交给旁人,往贺桉身边走去。
“将军,是在清点去巴林城兵训的人吗?”江秀微微抱拳施礼,立在旁边问道。贺桉点点头,回道:“嗯,章帆在信里屡次吹捧贺翎军,这次巴林城兵训他也是诚意满满,而且建立守备军不能儿戏,所以我盘算着带百来号人去巴林呆上一个月,帮帮他。”
江秀在旁边颔首,默认贺桉会带着自己一起去。可下一刻,贺桉接着说:“边驻营就先交给你一个月,你可得给我好好看着。”说完遣散了士卒,转身走进了帐子。
江秀紧锁起眉头,憋着一股气跟在他后边儿撞了进去。“为何不带我去?”他厉声问道。
贺桉望着他,饶有耐心地解释道:“怎么?伤心了?我去巴林要带杨进,你再跟着,那边驻营怎么办?虽说天下已经太平,但生于忧患的道理我们做将士的都得时刻谨记,北夷的那群蛮子,我们不得不时刻盯着。”
江秀想着,确实是这么个理,于是也没有再多纠缠,闭了嘴立在旁边,两眼却藏不住满满的不舍一直黏在贺桉的身上,似是要把他的一举一动都刻在自己的眸子里。有那么一瞬,江秀突然很后悔前几天一直拗着不说话。
“何时启程?”过了良久,江秀忽然在一旁开口问。贺桉听着,感觉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忍不住偏头看向他。
“明日,早些用午膳,吃完就走,能赶着去长远家吃顿晚饭。”贺桉认真地说,看着江秀在一旁点头,忍不住一抬手,拦腰将他逮到了自己的怀中。
虽说武举要拉百斤的硬弓,耍三五十斤的鬼头重刀,但这些对能拉开将近三石重的洛日弓的贺桉来说,都是信手拈来。此刻只要他抬手,便能把江秀轻易揽入自己的怀中。
江秀抵着他硬实的胸脯,有些不自在,用力支着手臂,隔开些距离说道:“该吃饭了,别不正经。”说着滑溜地窜了出去,少顷,端着碗筷进来。
“北境的冬天可真不是闹着玩的,这才什么时候,外面要是没了太阳真是冷极。”江秀嘴里塞着饭,含糊不清地埋怨着,嘴角沾着亮亮的油光偏头看向贺桉,接着道,“你去巴林城多带些厚衣裳,一个月之后恐怕更冷。”
贺桉看着他一本正经的神情,忍俊不禁,将嘴里的肉咽下之后,答道:“江副官提醒的是,前几年没有你的提醒,我在北境的冬天可是被冻得不行。”
江秀听得出来,贺桉是在故意胡诌,当下心中愤恨,勾起脚尖钉在贺桉的脚踝上,吹胡子瞪眼地看向面不改色的贺桉。
“我帐子里有不少兵书,这一个月就任你看了,如何?”贺桉将碗筷收拾好递给江秀,顺嘴说着。江秀点点头,也没再回答什么,转身出了帐子。
午后阳光正好,普照着广袤无垠的北境,爱抚这片土地上每一个挥汗如雨的面孔。
江秀在练武场上顶着秋阳,看着手底下的兵一丝不苟地操练。贺桉和将要启程去巴林城的一队人马商讨着兵训事宜。
“将军,巴林建守备军,您为何把江副官丢下带着我去?”贺桉和大伙儿围坐在一起,正津津有味地啃着手里的苹果,杨进将酒葫芦里最后一滴霸北倒尽,咂巴着嘴问。
“带江秀去干嘛?他是我的副官,只需要心无旁骛地听从我的调令安排。巴林城要建守备军,又不是要一群本将军的副官。”贺桉啃了口苹果,继续道,“为何带着你,你不明白?”
杨进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他出生不好,原本只是打算在战时充军好混口饭吃,后来在贺翎军摸爬滚打了数十年,却在辎重队队长的位置上停滞了将近六七载,他心思纯正没什么心计,更不懂什么带兵打仗的伎俩,此刻自然是不明白为何贺桉要带着自己去巴林城。
贺桉看了看他,夺过他手里的酒葫芦端详了片刻,说道:“边驻营说白了就是挨着边境线的小哨营,我们的粮食一直都是靠北境各县城供应的,这点你一定比谁都清楚。”他顿了顿,将葫芦凑到鼻尖细细嗅了嗅,接着说,“现在没有战事,我们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精力自己去押运辎重。那如果战争打响,会如何?”
贺桉站起身,扭了扭坐久了腰,看着坐在脚边的杨进。杨进摸了摸两腮的短须,若有所思地答道:“若是打仗,那我得在两地之间更加卖力地跑……哎哟!”
贺桉一脚踹在杨进的大腿上,没好气地打断说:“杨武昌,你脑子是真不会转弯吗?等你来回跑完,老子的尸骨都凉在沙场上了。这次带你去,你给我好好教巴林守备军,这样要是打起仗来他们既能做援兵,还能当我的辎重队。”
杨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停称赞:“不愧是将军,深谋远虑。大帅要是见到了将军如今这般治军有方,定然十分欣慰……”
贺桉挥手,佯装要扇他,吓得他很快识趣地闭上了嘴。事情都交代得差不多了,大伙儿陆续起身散开,杨进躬着身子立在贺桉身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拿贺桉手里的葫芦,小声说:“将军,葫芦该还我了。”
“这葫芦是你的?”贺桉的眼睛里带着些肃杀,霎时间盯得杨进汗毛直立。杨进颤巍巍地点头,贺桉沉声道:“看好你的葫芦,别让我看到他跑到别的什么人手里。”
杨进伸出双手接过葫芦,转身跑开,正撞着江秀端着晚饭,往这边走来。
“怎么了这是?见鬼了似的。”江秀看着杨进屁股后面扬起地尘土,又看着面前一脸无辜的贺桉正冲自己耸了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