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一个烂人，何必在意？
几乎如同触电一般，陈言被钉在原地。
外婆被晏一江搀扶着，岁月在她眼角处留下了温柔的痕迹，褶皱处藏着无尽的包容，银色的发丝在烈日下折射着金色的光。
她朝陈言招了招手：“阿言，快过来啊。”
陈言用力咬了咬自己的舌尖，直至血腥味在口腔散开，他才如梦初醒般笑了笑，可眼泪却控制不住滚落下去。
他，回来了。
外婆还没死。
陈家没落败，他还没流落街道，所有的事情都还有挽救的机会。
陈言第一次对重生了有了实感，那些被堆积在最深处的、他以为已经麻木的感情在此刻泵涌而出，以至于他根本无法维持虚假的面具。
镇静、冷静、算计。
统统被陈言抛之脑后，他踉踉跄跄的跑到外婆身前，没等外婆说话，猛地把外婆搂入怀中，感受到真实的触感之后，才有了一点点真实的感觉。
“外婆，外婆，我好想你啊。”陈言一边说，一边慢慢收紧手臂，将外婆紧紧的圈在怀里，生怕她一秒会消失一样。
外婆没想到陈言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就连身边的晏一江也有些震惊，有些恍惚的看着面前的陈言。
只有一旁的晏易呈，眼神略微暗了暗。
陈言一向是自信、镇静，对待所有的事情都是淡淡的，那双乌黑色如同黑曜石的眸子里总是藏着很多的东西，让人看不透。
可现在却如同小孩一般。
“做错了事有本事不要回来。”严肃的男声传来。
陈言猛地一震。
紧接着，温柔的女声：“你少说两句，你们父子俩一副臭德行，谁也别说谁，老实去一边呆着。”
说罢，温婉又朝晏一江笑了笑，道：“一江，麻烦你扶着姥姥过来。”
陈言喉咙发紧，他望着不远处站着的一对夫妻，狂喜悲痛一股脑的涌了上来，几乎要将他击垮。
他好想崩溃啊。
陈言他已经，整整十年没见过他们了。
上一辈子的最后一面，他看到一向整洁严肃的父亲胡子没刮，他甚至连西装都没穿，就那么躺在地上。
血肉模糊、狼狈至极。
因为他要来看自己这个不孝子。
很难想象一向严肃古板的父亲只是因为一条短信、一张模糊的侧影就慌不择路的来找他，哪怕那个时候陈氏公司已经摇摇欲坠。
他可是陈从荣，白手起家的陈从荣。
陈言看着面前衣冠整齐、气势非常的中年男人，巨大的悲恸袭来，他几乎要站不住，就在此时，他腰间一紧。
有人扶住了他。
陈言错懵的扭头一看，却发现眼前朦胧一片，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原来，不知不觉之间，他早已泪流满面。
陈从荣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他之所以跟陈言的关系不好，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俩个人实在是太像了。
针尖对麦芒，结果自然不会太好。
本来，陈言回来，陈从荣内心就是高兴的，只是性子使然，不免得要刺陈言几句，不过眼下陈言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
他也不好说着什么，只好黑着脸，悻悻的转身走向餐桌。
温婉叹了一口气，朝着陈言微微一笑：“小言，欢迎回家。”
陈言的手指紧紧的扣住身边人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人家的手臂捏碎，他竭力保持平静，可是声音里的颤抖还是出卖了他。
“妈，我回来了。”
“行了，大男人别磨磨叽叽的，你外婆还在这等着你，快滚过来吃饭。”陈从荣又背着手，黑着脸看着陈言。
陈言也不生气，他点了点头，弯起嘴角：“好，我马上过去，爸。”
一声爸，让原本眉头紧皱的陈从荣瞬间顺了毛，他貌似威严的嗯了一声，又背着手走回去了。
见父母都离开，陈言几乎是虚脱一般往后倒去。
可迎接他并不是冰凉的地板，而是陌生的怀抱，陈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拽着人家的手臂。
他仰起头，这会，他看清了身边人的脸。
是晏易呈。
晏易呈也垂着眸子望着他。
陈言有些懵的盯着晏易呈，却发现晏易呈并没有对自己过于激烈的反应表示出任何的表情。
男人的目光短暂的扫过陈言的嘴唇，又很快的移开，他手指微一用力，便将陈言扶了起来。
随后，晏易呈便收回了手指，主动往后退了两步，与陈言拉开了距离。
“对不起，我刚才...”
陈言的话还没说完，便见晏易呈摆摆手，继而转过身，似乎对陈言接下来的话并不在意，他步伐稳健：“去吃饭吧。”
陈言眉头皱了起来，探究似的盯着男人宽阔的后背。
晏易呈。
上一辈子，晏家跟陈家可是没有任何合作，这一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陈家，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陈言的错觉。
他觉得晏易呈似乎对他有些不一样。
陈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些荒唐，自己跟晏易呈从未见过面，晏易呈又怎么会认识自己。
难不成晏易呈暗恋自己？
理智来说，更有可能是自己这一世跟晏一江的交情，大概是托了他的福，晏易呈才会出现这里的吧。
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晏易呈跟厉泽寒等人不同，他的权势已经足够，陈言乃至陈家并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就算有，也没必要劳烦晏易呈他大动干戈亲自来。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自己愿意。
而唯一动摇他意愿的人，也只有....晏一江了。
陈言将目光转向晏一江，看着这人傻笑着跟外婆打趣，透着一股单纯的傻气，也忍不住弯起嘴角，浑身放松下来。
他伸出手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了一些。
他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所有的一切都有挽救的可能。
陈言再也不会干那样蠢的事，也再也不会伤他们的心了。
“小言，奶奶特意给你做的豌豆糕，她说你最爱吃这一口，怎么着也要亲自做，我们怎么劝也劝不住，你快尝一尝。”温婉一边说着，一边将豌豆糕的盘子推到陈言面前。
陈言刚要伸手，可放在桌边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亮起的手机屏幕上。
厉泽寒三个大字格外显眼。
餐桌上的气氛再次沉闷下来。
可是陈言却丝毫不觉，他笑着接过盘子，目光扫了一眼屏幕，云淡风轻的将其挂掉，然后关机。
“怎么，不接？”陈从荣语气有些不好，说。
陈言吃了一口豌豆糕，醇厚甜美的触感在舌尖蔓延开来，他颇为放松的舒展眉头，闻言微微神情未变：“一个烂人。”
“何必在意。”